陳平安在返鄉後,專門透過魏羨,瞭解過將種子弟劉洵美、老鄉曹峻的性情、以及帶兵風格,因為魏羨和曹峻在大驪軍中,都曾跟著劉洵美混飯吃,雖然兩人都是頂著個隨軍修士的頭銜,但事實上最後都曾各領一營騎軍,也算是劉洵美用人不疑了,關於同僚曹峻,魏羨給了個擅長裙裡腳的說法,大致意思,褒貶皆有,好聽點,是用兵奇險,難聽點,就是出招陰損,為了戰功,不計代價,當然曹峻自己也會身先士卒。
曹峻問道:“在託月山那邊,有沒有跟飛昇境大妖幹上?”
陳平安沒搭理曹峻的沒話找話,只是取出兩壺酒,給魏晉遞過去一壺。
曹峻伸出手,“陳山主可別厚此薄彼啊。”
陳平安一手肘打掉曹峻的手掌,與魏晉問道:“聽沒聽說紅葉劍宗的那個妖族劍修蕙庭?”
魏晉點頭道:“當然,不過好像上次大戰期間一直沒露面,據說是在山門裡邊跌境養傷。”
陳平安伸出拇指,抹了抹嘴角,笑道:“這次被我順手宰掉了。”
魏晉也沒多說什麼,舉起酒壺,與陳平安輕輕磕碰一下。
只有劍氣長城的劍修,才知道那個妖族劍修是有多該死。
魏晉笑問道:“這趟遠遊,又‘見好就收’了?”
陳平安笑了笑,“還湊合,順手牽羊,小有收穫。”
魏晉打趣道:“換成我是託月山大祖,肯定得後悔說過這麼句話。”
陳平安點頭道:“必須的。”
曹峻有些無奈,真心插不上嘴說不上話。什麼紅葉劍宗,聽都沒聽過的。至於“見好就收”,又是什麼典故?蠻荒大祖與陳平安聊這個做什麼?
在那雲紋王朝的京城,陳平安從道號“獨步”的皇帝葉瀑手中,獲得一套護城陣法中樞的劍陣,這套劍陣,十二把袖珍飛劍,如筆擱放在紅珊瑚筆架之上。所以其實準確說來,是兩件仙兵。
當時葉瀑信心滿滿,覺得能夠坑一把陳平安,只是千算萬算,都算不到那個頭戴蓮花冠穿青紗道袍、卻假裝自己是隱官的“陳道友”,不但真的是陳平安,而且身邊還跟著一位白玉京三掌教,竟然能夠拆解陣法,結果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先前聽陸沉說,白玉京五城十二樓之一的琳琅樓樓主,家族子弟的名字當中,大多都帶個“之”字字尾,如果陳平安願意將這珊瑚筆架割愛,價格可以比真實價值翻一番。
之字字尾。
大泉王朝的邊軍姚家,姚近之,姚仙之,姚嶺之,都帶個“之”字。
至於那位仙簪城老嫗,道號瓊甌的飛昇境鬼物大妖,她是玄圃的祖師,烏啼的師父,而她的真身竟然是一隻蚊子。
她當時被迫留下一把來歷不明的麈尾,是當之無愧的上等仙兵品秩,以蟲鳥篆銘刻二字,“拂塵”,再者敢這麼取名字的,都不容小覷,比如桐葉洲的桐葉宗,蠻荒天下的大嶽青山。
一把拂塵,緋紫色長木柄,三千六百餘根材質不明的雪白絲線,銜一枚小金環以綴拂子。
此物被瓊甌得手兩千年之久,竟然始終未能被大煉為本命物,且在那陰冥路途,不沾染半點陰煞汙穢之氣。
再加上三成曳落河水運,以及那份來自明月皓彩的粹然月色。
此行確實收穫不小了。
喝過了酒,陳平安起身道:“等下你們可能需要撤出城頭片刻。”
魏晉猛然抬頭。
陳平安說道:“可惜境界是借來的。”
魏晉氣笑道:“陸掌教怎麼不借給我境界,就算借給魏晉又如何,說不定就要反過來被蠻荒刻字了吧。”
陳平安對曹峻笑道:“瞧瞧,我們魏大劍仙就能進避暑行宮。”
身形一閃而逝,重新回到陸沉和賀綬那邊的城頭。
戰功記錄一事已經結束,賀綬在此等候已久。
陳平安抱拳道:“勞煩賀老先生讓所有人撤出那半座城頭。”
賀綬笑著答應下來,離去之前,猶豫了一下,老夫子竟然是與陳平安抱拳。
好像在這城頭,一個暫時不是什麼儒家弟子,一個不是文廟陪祀聖賢,更像是一場江湖相逢。
在賀綬與那位君子離去後。
陳平安站在城頭那邊,仰頭看了眼天上月。
韓俏色透過歸墟日墜處,重返浩然,謹遵師兄法旨,她真去白帝城讀書、尤其是多翻幾本兵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