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瞥了眼那輪越來越靠近大門的明月,說道:“豪素未必會親手給出玄圃真身,可能會讓齊宗主轉交,還希望文廟這邊通融一二。”
賀綬點頭道:“這些都是小事了。我這邊就可以答應下來。”
陳平安輕輕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我在仙簪城那邊,還與白玉京陸掌教聯手,做成另外一事,就是將那座瑤光福地給收入囊中了,事後陸掌教返回青冥天下之前,就會將‘瑤光福地’交給文廟,換取將來三次重返浩然的機會。”
此外陳平安只是大致說了些過程,方便文廟那邊找機會驗證。
被仙簪城開山祖師歸靈湘命名為“瑤光福地”,其實才是仙簪城被蠻荒譽為“天下武庫”的根源所在。
沒有了這座上等福地,以後的仙簪城,就等於徹底失去了兵器鑄造的來源。
陸掌教一下子就不心疼那些價值連城的三山符,奔月符,洗劍符了。
都是小錢,一個修道之人,每天自稱貧道貧道的,計較些許天材地寶神仙錢做什麼。
賀綬咳嗽一聲,伸出一隻手,搭在那個君子執筆的那條胳膊上,輕輕拍了拍,語重心長道:“隱官與陸掌教,此次精誠合作,獲得‘瑤光福地’一事,功勞的主次之分,還是要實事求是,寫上一寫的。”
那位君子立即心領神會,妙筆生花,寫得環環相扣,滴水不漏。
陸沉對此也無所謂,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按照白玉京那邊的情報,這位賀老夫子,是個出了名不通人情的老古板啊,就差沒直接給個“腐儒”說法了。
關於曳落河一役,陳平安說得極為簡略,只說一場拔河,自己從舊王座緋妃手中,強行擷取三成水運。
陳平安問道:“賀老先生喝不喝酒?”
賀綬笑問道:“隱官難道不知道此事?”
陳平安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我知道這種事做什麼。
賀綬哈哈大笑,伸出手,“老夫不喝酒多年了,但是今天可以破例一回。”
這位老夫子酒能喝,但確實是不愛喝,屬於當年連老秀才都勸不動的酒。
真正讓賀綬覺得舒心之事,是這位劍氣長城的末代隱官,對自己這些所謂吃冷豬頭肉的陪祀聖賢,在雞毛蒜皮小事上的半點不瞭解。
這就意味著這個與文廟關係極為微妙、以至於讓人完全不覺得他是文脈儒生之一的年輕隱官,看待文廟的態度,尤其是亞聖一脈,即便不算親近,卻也不至於心懷怨懟。不然就陳平安擔任年輕隱官期間的行事風格,早就將文廟學宮書院、聖賢山長們的底細摸了個門兒清。
陳平安跟著笑起來,為頗為老江湖的老夫子遞去一壺酒,是自家酒鋪的青神山酒水。
陸沉心聲問道:“那位前輩呢?”
先前雙方持符奔月途中,好像那把從天外而來的長劍,就消失不見了,連陸沉都不知所蹤。
陳平安以心聲給了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之前不是說了,那份心神感應,已經被崔師兄斬斷。”
陸沉又問道:“另外那個你,在寶瓶洲到哪兒了?”
陳平安說道:“已經在家鄉了,剛到的騎龍巷,趁著境界還在,就去確定一下,陸掌教在石柔身上,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麼深藏不露的後手。”
陸沉哀怨道:“貧道這個人,一向沒有害人之心的。再說了,就你那個學生,在神魂一事上,手段多高明,你會不清楚?”
陳平安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騎龍巷兩座鋪子,一座叫草頭,一座叫壓歲。
草頭,是一種陳平安家鄉隨處可見的野菜,又被稱為金花菜,按照古書記載,二月苗繁生,入夏及秋開細黃花,葉如倒心形,作子匾如螺旋。
至於壓歲一詞,就更寓意美好了,諧音壓祟,天下太平,去殃除兇,保佑平安。
這也是當年陳平安二話不說就買下兩座鋪子的原因之一,當然更主要的,還是跟花錢不多就能擁有兩份產業有關。
陸沉試探性說道:“接下來的託月山一役,不如讓貧道來詳細解說過程?你剛好可以緩一緩心神,跌境一事,需要早做準備了。”
在驪珠洞天擺攤多年,陸沉自認口才不錯的。
陳平安點點頭。
陸沉一粒心神,從蓮花道場那邊掠出,蹲在陳平安一旁,笑著與對面兩人招手。
賀綬笑著起身,該有的禮數不能缺,與這位白玉京三掌教作揖行禮。
那位儒家君子更是如臨大敵,立即起身,跟隨賀綬一同作揖。
陸沉起身,與兩人還了一個道門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