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鏡輕輕旋轉白碗,“小事。些許苦水,跟一個外人犯不著多說。”
陳平安想了想,“既然周姑娘喜歡做買賣,也擅長生意,經營之道,讓我歎為觀止,那就換一種說法好了。”
“大驪地支一脈,暫時歸我管。”
“只要周姑娘佔著理,與魚虹的恩怨,你們依舊生死自負,但是我可以保證除了地支一脈,還有禮刑兩部,都不會多管閒事。”
如果說之前,周海映象是聽說書先生說故事,這會兒聽著這位陳劍仙的大言不慚,就更像是在聽天書了。
你這傢伙真當自己姓宋啊!
還是當自己是那國師崔瀺啊?
還大驪地支一脈暫歸你管,如今整個浩然天下都知道一件事,就數咱們寶瓶洲的山上修士,在山下王朝那邊最抬不起頭。
周海鏡忍著笑,擺擺手,都改了稱呼,“陳先生,咱倆真聊不到一塊去,我最後能不能問個問題,你是武夫幾境?”
雖說周海鏡知道了眼前青衫劍仙,就是那個裴錢的師父,只是武學一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弟子比師父出息更大的情況,多了去。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就像那魚虹的師父,就只是個金身境武夫,在劍修如雲的朱熒王朝,很不起眼。
至於她自己,更是。教拳之人,才是個六境武夫。當然了,那時候她年紀還小,將他奉若神明。
眼中,心中,臉上,眉梢,都是他。喝水,飲酒,吃飯,行走,都會想。
唯有拼命練拳,才能忘記片刻。
陳平安說道:“跟周姑娘的境界差不太多。”
不等周海鏡說話趕人,陳平安就已經起身,抱拳道:“保證以後都不再來叨擾周姑娘。”
周海鏡起身笑道:“那敢情好,不過話說回來,我確實不相信那個綽號‘鄭清明’的師父,會是什麼窮兇極惡的人。所以今天的閒聊,如果我有冒犯的地方,陳先生就大度些,見諒個,反正以後我們都不會見面了,心裡邊或是嘴上,大罵幾句周海鏡的不識抬舉,都無問題的。”
她發現那個男人,聽到這句話後,好像還挺開心。
看來陳平安對那個弟子裴錢,真的很引以為傲嘛。
門口那兩個市井少年,始終沒有離開。
高大少年喊道:“周姨,要是那人敢毛手毛腳,喊一聲,我跟萬言就立馬抄傢伙。”
周海鏡轉頭怒道:“姨什麼姨,喊姐姐!”
高大少年嘿嘿笑道:“只要周姨不生氣,別說喊姐姐,喊姑奶奶喊妹妹都成!”
名叫萬言的清秀少年咧嘴一笑。
陳平安轉頭望向門口巷弄那邊,不知道早年的藕花福地,那處小縣城裡邊,未來的南苑國國師種夫子和第一個登山修仙的俞真意,兩人年少時,是否也是這般略顯混不吝的模樣。
周海鏡瞥了眼那個男子的眉眼、神色,她有些訝異。
好傢伙,道行不淺,老孃多看幾眼,說不定都要著了道。
現在她有些後悔對寶瓶洲的山上風貌,太過孤陋寡聞,如果不是蘇琅的提醒,還真不敢相信,那個在小巷側身讓路的傢伙,就是如今寶瓶洲風頭最盛的年輕劍仙。
實在是周海鏡每每一想到那些鏡花水月的開銷,就讓她心肝打顫,
說是隻有幾顆、十幾顆雪花錢,可只要折算成真金白銀,尤其再換算成一串串的銅錢,周海鏡別說買,換上一身夜行衣,隨便找塊布將臉一蒙,去山上打家劫舍的心思都有了。
陳平安告辭離開,周海鏡送到了院門口那邊。
高大少年低聲笑道:“周姐姐,這個傢伙模樣挺好啊,一看就是個斯文人,怎麼,嫌他兜裡沒錢,才沒瞧上眼?”
周海鏡笑眯眯道:“他沒有錢?高油啊高油,你真是好眼神,難怪會偷錢偷到我身上,錯過了這麼個真正的大財主。”
高油轉頭望去,望向那個男子的背影,有錢?不能夠吧?
清秀少年突然一路小跑,追上陳平安,側過身幾乎貼牆而行,輕聲道:“陳宗主,我叫萬言。”
陳平安轉頭笑道:“倚馬萬言的那個萬言?”
少年使勁點頭,猶豫了一下,紅著臉問道:“你會拳腳功夫嗎?”
“會一點。”
“能教給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