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愻在擔任劍氣長城隱官的歲月裡,不但從未祭出本命飛劍,甚至都沒有一把趁手的長劍,每次趕赴戰場,連那劍坊的制式長劍都懶得用。
今天不會。
因為左右肯定會趕來戰場。
老祖初升,示意斐然不著急出手,老修士手持柺杖,數次輕輕戳地,每一次柺杖拄地,就是一種無上神通的施展,大道造化,隨心所欲,壺天,禁氣,魘禱……
流白幽幽嘆息一聲,身陷這樣一個完全可殺十四境修士的包圍圈,就算你是阿良,當真能夠支撐到左右趕來?
下一刻,不見蹤跡的阿良終於在戰場現身,先有劍光才見人。
不是去找新妝,而是劍光直奔朱厭後腦勺,“你他奶奶的,喜歡滿嘴噴糞是吧,今天非教你吹牛如何打草稿!”
朱厭來不及撤去真身,便祭出一道秘法,以法相替代真身,哪怕腳踩山根,仍是再不敢真身示人,剎那之間縮回地面。
只見朱厭那顆法相頭顱被一劍當場斬落,剛剛彈起些許,就又被下一道劍光當空斬碎。
新妝瞪大眼睛,綬臣沉聲道:“找你來了!”
果不其然,一條劍光,並非筆直一線,而是剛好契合陰陽魚陣圖的那條曲線,一劍破陣。
阿良仗劍一步跨出,闖入雲霧天地之中,一身劍意如鐵騎鑿陣,根本無視新妝第二道陣法禁制。
所幸新妝方才沒有託大,立即選擇運轉大陣,陰陽顛倒,與綬臣更換小天地,互換位置。
綬臣背後劍匣自行脫落,化作一座遠古陣圖,這位飛昇境劍修出現一尊三頭六臂的金身法相,各持一劍。
手中只有雙劍的阿良,也無半點劍術可言,就只是亂砍。
相較於綬臣的法相,阿良那一粒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芥子身形,一次次遞劍,劍光畫弧,眼花繚亂,縱橫交錯,砍得綬臣法相一次次領劍即後退。
最後一次出劍,身形一閃而逝,直奔新妝而去,新妝剛剛再次運轉陣法,綬臣便嘆息一聲,來不及提醒了,阿良重返原地,一劍直落,新妝心神震撼,毫無還手之力,只得將身上一件法袍幫她替死,法袍驀然大如雲海,最終碎若散花,卻不見新妝。
阿良面無表情,手腕擰轉,倒持一把即將崩碎的長劍,劍尖往大地虛空隨便一戳,那把長劍如仙人蹈虛,消逝不見。
下一刻,長劍就從新妝後背心處,一劍捅穿,將其身軀傾斜挑起,與此同時,一把長劍恰好崩碎,新妝的人身小天地當中,就像下了一場飛劍暴雨。
與劍修廝殺,就是如此,從不拖泥帶水,往往是轉眼間,就連勝負同生死一併分了。
阿良是跟山巔大修士打了無數交道,見多了亂七八糟的術法神通,在一劍傷及新妝大道根本之後,幾乎同時,就震碎手中第二把長劍,碎劍無數,劍氣沖天,在新妝那邊聚攏,等於臨時布起一座劍陣,困住新妝四周天地,你們誰有那本事,逆轉光陰長河,隨意,反正無法讓新妝沿河倒流而走就是了。
所幸有那老祖初升掌心抵住柺杖,心聲默唸,不知祭出何法,竟是護住了新妝性命不說,還讓新妝能夠暫時維持仙人境界,同時打散阿良的劍氣殘餘,順利縫補上了那座原本無法聚攏的陰陽魚陣圖。
阿良對此早有預料,早就習以為常,一人圍毆一群人,吃點虧沒什麼。
雙手按住腰間兩把佩劍的劍柄,阿良再次從原地消失。
流白看得觸目驚心,這就是真正放開手腳與人廝殺的阿良?
蠻荒天下的一處天幕,漩渦翻轉,風起雲湧,最終出現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大道氣息,緩緩降落人間。
不見飛劍蹤跡,卻是毋庸置疑的一把本命飛劍。
而蠻荒天下的北方,猶有一道劍光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南下。
阿良左右,一豎一橫,劍道劍術,共斬蠻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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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火神廟,老宗師魚虹不再看那個年輕女子,老人強行嚥下一口鮮血,終於坐穩武評第三的老人,大步走出螺螄道場,原本渺小身形漸大,在眾人視野中恢復正常身高,老人最終站定,再次抱拳禮敬四方,頓時贏得無數喝彩。
這位大驪刑部一等供奉,哪怕不靠那一身名動京城的巔峰武學,只靠這個供奉身份,一洲山河橫著走。經此一戰,魚虹在山上和江湖的威望,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人群之中,有人默默抱拳,或是悄然作揖,禮送魚虹。
他們都是舊朱熒王朝的遺民出身,後來或在大驪朝廷就職為官,或在京城這邊討生活,與那中嶽山君晉青是差不多的處境。
今天他們來這邊,自然要比一般看客多出一份複雜心思,朱熒王朝作為曾經寶瓶洲中部國力最強的存在,不比那些山河版圖好似豆腐塊大小的諸多大驪藩屬,故而朱熒獨孤氏是註定復國無望了。
至於此舉會不會犯忌,這些人倒是都很無所謂,大驪宋氏朝廷這點肚量還是有的,而支撐這份氣度的,歸根結底,自然還是國力。當年大驪鐵騎一路從北往南,勢如破竹,馬蹄響徹於南海之濱,各國山河皆成故鄉,令人膽寒,深
感畏懼,最終大驪王朝卻護住一洲山河不至於陸沉破碎,又贏得了一份敬重。
同樣是山巔境武夫的周海鏡,暫時就沒有這類官身,她先前曾與青竹劍仙開玩笑,讓蘇琅幫忙在禮刑兩部那邊引薦一二,牽線搭橋,與那董湖、趙繇兩位大驪中樞重臣說上幾句好話。
不過蘇琅心知肚明,這只是周海鏡一貫的言語風格,當不得真,這場問拳過後,周海鏡只是略輸一籌,那麼一個頭等供奉身份,肯定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說不定不等周海鏡回到京城下塌處,兵部武選司或是禮部祠祭清吏司,就會有官員主動找到周海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