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真以為周密對寶瓶洲沒有防備?怎麼可能啊,要知道整座蠻荒天下的下策,就是周密一人的上策,既然周密對寶瓶洲和大驪朝廷,早有戒備,尤其是驪珠洞天裡邊的那座飛昇臺,更是志在必得之物,那麼周密豈會沒有一番極其縝密的推衍謀算?”
老秀才喃喃道:“如今咱們浩然大舉攻伐蠻荒,缺什麼?神仙錢?人力物力?山巔修士的戰力?都不是,這些我們都是佔優的。唯一缺的,最欠缺的,就是這樣一個讓周密都算不到的大意外。”
封姨聽得目瞪口呆,崔瀺腦子有病吧?!
難怪當年在驪珠洞天,一個能夠與鄭居中下出彩雲局的崔東山,與齊靜春師的一場師兄弟“反目成仇”,以未來的小師弟作為對弈棋盤,崔瀺處處處於劣勢下風,當時她還覺得有趣極了,看到那個眉心有痣的少年處處吃癟,跌境又跌境的,多有意思,她袖手旁觀看熱鬧,其實還挺幸災樂禍的,那會兒沒少喝酒,結果你老秀才今天跟我,這其實是那頭繡虎故意為之?然後齊靜春早已心領神會,只是與之配合?好嘛,你們倆師兄弟,當我們全部都是傻子啊?
封姨一拍腦袋,使勁搖頭道:“不對不對,老秀才你自己都說了,周密登天,是他的上策,崔瀺和齊靜春,為何不攔著?!豈不是處心積慮,到頭來白忙一場?”
老秀才眯眼道:“保全了流霞洲、北俱蘆洲和皚皚洲,使得三洲山河不失寸土,更沒有被蠻荒天下佔據八洲,圍困中土一洲,我們浩然人間少死多少人?在封姨嘴裡,就是白忙一場?”
封姨心中悚然,立即起身致歉道:“文聖,是我失言了。”
實在是這個登門做客的老秀才,笑呵呵混不吝,和顏悅色,太過平易近人,讓封姨差點忘記一事,文聖一脈幾個嫡傳,有哪個脾氣是好的?曾經說過一句“皇帝陛下只需聽著”的國師崔瀺?打得中土神洲“劍仙胚子”變成一個損人之語的左右,曾經驅逐天下水裔倉皇逃遁、只為求個活命而已的劉十六?逼得那個陰陽家陸氏老祖師差點自行兵解卻偏偏做不到的齊靜春?還是那個前不久剛剛一劍砍掉大驪太后娘娘一顆腦袋的關門弟子?
而這個風氣的源頭,正是眼前這個老秀才。
老秀才點點頭,然後眨了眨眼睛,“我真不知道緣由啊,我可是出了名的只會收徒教書,不擅長這些拐彎抹角,有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就夠夠的了。”
嗯。我老秀才不擅長,但是我的幾位學生都很擅長。首徒,小齊,關門弟子。
至於左右和君倩就算了,都是缺根筋的傻子。只會在小師弟那邊擺師兄架子,找罵不是?還敢怨先生偏心?當然不敢。
封姨委實是好奇得很,她說道:“文聖老爺,給點提醒就成,必有回報!比如……我願意幫著文廟,主動去往蠻荒天下做點事情,至於功德一事,全部算在文聖一脈頭上。”
老秀才搖搖頭,“別了,前輩沒必要如此。無功之祿,受之有愧。我們這一脈,不好這一口。”
封姨坐回臺階,仰頭狠狠灌了口酒,抹嘴苦笑道:“被文聖這麼一說,我都不敢回小鎮那邊了。”
以前沒覺得如何兇險,更多是有趣,這會兒開始覺得瘮得慌。
遙想當年。
一座驪珠洞天,就那麼點山河版圖,就那麼點人。
小鎮學塾的教書先生,曾經坐鎮驪珠洞天的聖人,齊靜春。
後來的師侄崔東山,或者說是曾經的師兄崔瀺。
橋下老劍條。五至高之一,持劍者。當年封姨他們一行人,其實都曾誤以為她只是那尊劍靈。
阮秀。李柳。火神,水神。五至高之二。
藥鋪楊老頭,青童天君,東王公,手握兩座舊天庭飛昇臺之一,曾是男子地仙之祖。
龍窯姚師傅。
三山九侯先生,術法神通集大成者,天下符籙、煉丹的祖師爺。
福祿街李希聖,道祖首徒,白玉京大掌教“之一”。
擺攤子的陸沉,青冥天下,白玉京三掌教。
泥瓶巷稚圭,世間最後一條真龍的雛形。
走街串巷,推車賣糖葫蘆,“算盡天事”的陰陽家鄒子。
封姨,老車伕,扶龍一脈祖師爺,中土陰陽家陸氏主掌五行家一脈的陸氏祖師。
李二。看門的鄭大風。
原本有望打破那道天大門檻、以純粹武夫之軀成神的止境武夫,崔誠。
擔任過一段時間窯務督造官的藩王宋長鏡。
目盲道士“賈晟”,三千年之前的斬龍之人。
阮邛,寶瓶洲第一鑄劍師。
祖籍在桃葉巷的天君謝實,祖宅在泥瓶巷的劍仙曹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