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輕輕一拍少年額頭,少年連人帶蒲團重新落地。
劉袈小心翼翼問道:“陳平安,你該不會是飛昇境大修士吧?”
陳平安笑道:“我不是,我媳婦是。”
劉袈忍了忍,還是沒能憋住,問出心中那個最大疑問,“陳平安,你咋個拐騙到寧姚的?”
陳平安理了理衣襟,抖了抖袖子,笑著不說話。
這不是明擺著嗎,靠相貌靠氣度。
劉袈愣了半天,打趣道:“你是個裁縫啊?”
陳平安微笑告辭,大步走出小巷。
一直被矇在鼓裡的少年緩緩回過神,睜眼後,站起身,蹦跳了幾下,只覺得格外神清氣爽。
發現師父坐在蒲團上喝酒,趙端明湊過去蹲著,聞一聞酒香解解饞。
劉袈笑道:“以前還不清楚國師為何要我這邊耐心等著,說俸祿一事,先欠著,以後自有人來這邊掏錢。”
世事蕪雜,彎彎繞繞,看不真切,可看人心的一個大致好壞,劉袈自認還是比較準的。
趙端明說道:“我那陳大哥的錢,師父也好意思收下啊?師父啊,修行傳道一事,你當然很強,不然也教不出我這麼個徒弟,可是人情世故這一塊,你真得學學我。”
劉袈笑著不再言語,轉頭望向巷中,以前國師崔瀺就在此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獨來獨往,卻從無半點寂寥之感。
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於春冰。
如今多了個師弟,一樣行走巷中。
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
好像那個青衫劍仙,年紀雖輕,卻不是什麼棋子了,而是落座京城,一國山河即棋盤。
邀請對手落座,不妨試試看。
老修士再一想,頗為得意。
自己這個看門人,一攔攔仨,陳平安,寧姚,文聖,可都勉強能算攔下了的,試問天下誰能媲美?
劉袈咳嗽一聲,遞過去一壺酒,笑道:“端明,喝酒。”
少年拍掉師父的手,笑哈哈道:“師父說笑呢,喝什麼酒,弟子小小年紀,只是聞了酒味都受不了。”
反正才幾步路,到了客棧,陳平安不著急找寧姚,先跟掌櫃嘮嗑,聊著聊著,就問起了少女。
老人氣呼呼道:“姓陳的,別吃著碗裡瞧著鍋裡,趕緊收起那份歪心思,再說了,你小子是不是吃錯藥了,我那閨女模樣是俏,卻不至於好過寧姑娘。”
陳平安笑著試探性道:“掌櫃,想啥呢,我是什麼人,掌櫃你見過了走南闖北的三教九流,早就煉出了一雙火眼金睛,真會瞧不出來?我就是覺得她資質不錯……”
老掌櫃氣笑道:“打住,打住啊!難道跟你拜師學藝走江湖啊,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練什麼拳腳功夫,此事休要多說。”
要說那些混跡市井的武把式,就更別提了,不是耍槍弄棒賣那狗皮膏藥,就是胸口碎大石掙點辛苦錢,雖說眼前這個年輕人,多半是個落腳地兒的江湖門派,可要說讓自己閨女跑去跟人學武,豈不是沒過幾天,就滿手老繭的,還如何嫁人?想想就糟心。
最最擔心的,還是那個傻閨
女,打小就憧憬著當什麼江湖女俠,飛簷走壁,行俠仗義。虧得有次意遲巷和篪兒街兩幫小王八蛋打群架,打得那叫一個兇狠,磚頭都碎了不少,看得自家閨女悶悶不樂跑回家,打那之後,就收心幾分了,只嚷著長大了再說,先練好內功再走江湖不遲。
陳平安說道:“那我要是跟她在客棧裡邊,只是走路遇到了,不犯法吧?”
老人咦了一聲,壓低嗓音說道:“你到底圖個啥?陳平安,你老老實實,給我說道說道,不然我可就真要趕人了,兒子是有倆,閨女卻只有一個,要是被你小子拐了去,我家那個兇婆姨能打死我。”
老掌櫃還真沒覺得這個年輕外鄉人,是什麼歹人。
何況如今世道太平了,大驪老百姓的日子,每天都穩穩當當的,犯禁一事,別說江湖中人,山上神仙都不敢。
老人突然問道:“陳平安,與我透個底,你是哪個江湖門派的,名頭大不大?”
龍州地界,只聽說有座高聳入雲的披雲山,和那位傳聞財源滾滾的魏山君,再就是一個滿山劍仙的龍泉劍宗。
陳平安笑道:“小門小派的,說了掌櫃也不知道,反正人不多,但是可以保證我家門風不錯。”
老人嗤笑道:“我要是出門去,還跟人說自己這兒,是京城裡頭數一數二的大客棧呢,每天進進出出的,不是魚虹、周海鏡這樣的江湖大宗師,就是騰雲駕霧的神仙老爺,你信不信啊?”
陳平安點頭道:“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