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磚加瓦,你推我搡,各有苦衷為難,牆倒眾人推,傻子都會。
竹皇說道:“陶煙波,你有異議?”
陶煙波臉色陰晴不定,瞥了眼竹皇腰間懸掛的那枚玉牌,最終還是搖搖頭。
雖然是一場祖師堂議事,但是竹皇分明根本不給任何人說個不字的機會,沒有了祖師堂的劍頂,竹皇今天就是一言堂。
竹皇轉頭笑望向那個茱萸峰女子祖師,說道:“田婉,你職責不變,依舊管著三塊,鏡花水月,山水邸報,山門情報。”
田婉神色慌張,顫聲道:“宗主,正因為茱萸峰諜報有誤,才使得咱們對那兩位年輕人掉以輕心,田婉百死難贖,願意與陶祖師一樣,就此閉門思過。”
竹皇笑了笑,搖搖頭,拒絕了田婉的請辭。
他當然知道這個娘們,很不對勁。
竹皇甚至篤定她與落魄山,要麼雙方極有淵源,要麼達成了某個盟約,但是沒辦法,這是正陽山必須付出的代價,是一線峰和他竹皇,不得不與那個陳山主雙手奉上的一份誠意。
晏礎瞬間心絃緊繃起來,再不敢計較什麼兼任不兼任了。畢竟水龍峰才是一直手握諜報大權的山頭。
田婉這個臭婆娘,哪壺不開提哪壺。
至於那茱萸峰,別說什麼嫡傳,平時連個雜役弟子都沒有,歷來只有田婉一人在那邊幽居修行,這不明擺著是往水龍峰潑髒水?
竹皇心情複雜,這位宗主的心境,遠遠沒有表面那麼氣定神閒,事實上早已疲憊不堪,再有半點風吹草動,饒是竹皇,都要覺得獨木難支了。
水落石出,人心顯露,一覽無餘。都不用去看停劍閣那邊各峰嫡傳的茫然失措,惶恐不安,只說劍頂這邊,不是蠢笨的酒囊飯袋,就是聰明人的各懷鬼胎,不然就是袖手旁觀、選擇明哲保身的牆頭草。竹皇心中沒來由苦笑不已,莫不是老話說得好,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竹皇視野快速掠過各處,試圖找出那人的蹤跡。
竹皇敢斷言,那個人此刻一定就在山中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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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峰那處臨崖而建的觀景亭內,雲林姜氏兄妹二人,依舊留下。
匾額是黑底金字的孤雲亭,兩側亭柱懸楹聯,內容頗長。
晨起開門雪滿山,目送鶴唳松風裡,歲月拋身外,心月本來圓,
暮歸醉夢落樵聲,君語白日飛昇法,花木供真賞,焚香聽雨中。
亭內姜笙疑惑道:“如此一來,正陽山還有臉開創下宗?”
那個當宗主的竹皇,簡直就是個臉皮厚如城牆的主兒,算是讓姜笙大開眼界了。
寶瓶洲一洲山上修士,山下各大世族豪閥,可都瞧見了這一幕,鏡花水月關得太遲。
何況聽說文廟已經解禁山水邸報,正陽山至多在今天管得住別人的眼睛,可管不住嘴。
有個儒家君子身份的姜山,點頭道:“當然。”
竹皇其實是一個極有城府和韌性的宗主,這種人,在哪裡修行,都會如魚得水,好像只要不被人打殺,給他抓住了一兩根稻草,就能重新登頂。
姜笙此刻的震驚,聽到大哥這兩個字,好像比親眼看見劉羨陽一場場問劍、然後一路登頂,更加讓她覺得荒誕不經。
姜山說道:“下宗建立,毫無懸念,連同正陽山上宗,無非是一同重蹈覆轍,變成之前數百年的光景,就像被李摶景一人踩在頭上,壓得死活喘不過氣來。當然,正陽山這次形勢更加險峻,因為落魄山不是風雷園,不止有一個劍仙,何況兩位山主,陳平安和李摶景,都是劍仙,可是行事風格,大不一樣。”
姜山放眼望去,一座正陽山的人心,雲雨聚散琉璃脆,散若飄絮脆脆碎,幾場問劍之後,確實不堪一擊。
韋諒所謂的拆解,其實精髓就是切割二字。
姜山笑道:“透過巡狩使曹枰,與大驪朝廷和大驪邊軍做出一定程度上的區分,不能說全部,但是意義重大。再透過極有可能會轉去書簡湖修行的元白,讓中嶽晉青和真境宗,圍困選址舊朱熒境內的那個正陽山下宗。南嶽儲君採芝山,雍江水神,咱們家附近的那條錢塘江風水洞老蛟,都各自做出了選擇,要想做成這些,需要落魄山那位年輕山主,耗費很多的山上香火情,暗中培養起來的人脈,還有貨真價實的利益交換。”
“這只是第一步。”
姜山娓娓道來,“第二步,是針對正陽山內部的,將撥雲峰、翩躚峰這些劍修,所有之前經常在一線峰祖師堂率先立場的劍仙,與永遠一屁股坐到議事結束的同門,將兩撥人,分開來,既可以讓一盤散沙更散,最重要的,還是藏在這其中的後手,比如讓正陽山上宗和未來的下宗,從今天起,就開始產生不可彌合的某種分裂。”
“如果換成我是那個落魄山年輕隱官,問劍結束,離開之後,就有第四步,表面上看似放任正陽山不管,當然誰願意問劍落魄山,歡迎至極。如此一來,落魄山等於給了大驪朝廷一個面子,為雙方各自留下臺階。只在暗處,聯手中嶽和真境宗,全力針對正陽山那座下宗,很簡單,只要不是來自撥雲峰這幾處山頭的劍修,都別想有好日子過,甚至無人膽敢出門歷練。”
姜笙疑惑道: “表面上?第四步?”
姜山笑道:“白鷺渡和青霧峰之流,早已不成氣候,滿月峰夏遠翠最是識時務,瓊枝峰冷綺最擅長攀附強者,晏礎喜歡鑽營,唯利是圖。秋令山少掉一個幾乎等於是自家護山供奉的袁真頁,最為元氣大傷,不然陶煙波其實是最適合、也最有希望擔任下宗宗主的人選。不管緣由為何,正陽山淪落至此,與李摶景當年一人力壓正陽山,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