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道:“勝算大不大?”
劉羨陽揉了揉下巴,“聽聞那位搬山老祖又破境了。”
賒月愣了愣,她是直接被人丟到小鎮這邊的,不過對這個能夠攔下文海周密和蠻荒大軍的小小寶瓶洲,她是極其忌憚的,尤其是一聽說什麼“老祖”,她就好奇問道:“飛昇境啦?”
劉羨陽愣了半天。
她神色認真道:“那你們可得小心些。”
劉羨陽笑著點頭,“好的。”
————
彩雀府那邊,收到了一封來自水龍宗木奴渡的飛劍傳信,那位陳山主在信上說,已經幫忙找到了三位記名客卿,分別是指玄峰袁靈殿,崇玄署雲霄宮楊後覺,浮萍劍湖劍修榮暢。
一位在北俱蘆洲都被視為仙人修為的火龍真人嫡傳,一位負責大源崇玄署和雲霄宮具體事宜的二把手老仙師,還有一位據說即將破境的元嬰境劍修。
孫清和弟子柳瑰寶剛回山頭,孫清放下信後,望向武峮,疑惑道:“你難道對陳山主用了美人計?”
不然陳平安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好像在為自己山頭聘請客卿差不多,一口氣為小小彩雀府直接送來了三位山上大佬,哪個是省油燈,真不是誰都請得動的,從今往後,彩雀府修士,有了這麼三位記名客卿,她們還不得在北俱蘆洲橫著走?
武峮笑道:“有寧劍仙在,我敢用美人計嗎?”
先前在茶肆待客,寧姚喝過的那隻茶杯,武峮已經珍藏起來,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就再將陳山主那隻一併收起,可還是覺得好像不對勁,武峮就乾脆先前所有落魄山客人的茶盞,一併收集了。
孫清可惜道:“早知道就不出門了,錯過了寧劍仙。”
柳瑰寶嘆了口氣,眼神幽怨望向自己師父,“多難得的機會啊,早知道就不陪你去見劉先生了。”
武峮笑著不說話,你們師徒愁你們的,我樂呵我的。
到了披麻宗,在那木衣山一處陳平安很熟悉的宅子,見著了已經卸任宗主職務的竺泉,當然還有杜文思和龐蘭溪這兩位自家供奉。
這位佩刀的虢池仙師,得知那個背劍女子竟是寧姚後,一拍桌子大笑道:“境界高,人還漂亮,虧得我長得半點不好看,才能半點不嫉妒。”
寧姚仗劍飛昇浩然一事,中土神洲那邊的頂尖宗門,是知道的,而披麻宗的那座中土上宗,就是其中之一。
陳平安剛要笑,結果立即就笑不出了。
因為竺泉自顧自灌了一大口酒後,笑罵道:“這邊有幾個老不羞,因為上次與陳平安合夥截殺高承一事,鬼迷心竅了,到處說我與陳平安有一腿,寧姚你別多想,完全沒有的事,我瞧不上陳平安這麼文縐縐的讀書人,陳平安更瞧不上我這麼腰粗腚兒不大的娘們!”
寧姚微笑,不點頭不搖頭。
杜文思苦笑不已,龐蘭溪幸災樂禍。白髮童子趴在桌上,使勁拍打桌面。
小米粒撓撓臉,壯起膽子說道:“竺姨竺姨,我家好人山主,可不是誰好看就會喜歡誰的,不管好看不好看,都不稀罕嘞。”
陳平安如釋重負。
之後一行人乘坐披麻宗的那條跨洲渡船,兜兜轉轉了小半個北俱蘆洲,重返寶瓶洲。
這天夜幕裡,陳平安趴在欄杆上,心境祥和,悠悠喝著酒,明月皎皎,一樣的月光,照過歷代聖賢,文人名士,劍仙豪客,照過窗邊書生憑欄美人,水上艄公山中樵子,照過夜不能寐的帝王將相,一樣也照過鼾聲如雷的販夫走卒,照過高高的華宅飛簷,低低的田埂墳塋,照過元宵的燈市清明的黃紙中秋的月餅年關的春聯,照過無人處千百年的白雲青山綠水黃花……
寧姚來到陳平安身邊,劍匣擱放在了桌上,陪著他一起趴在欄杆上發呆,她好像什麼都不用多想。
陳平安轉過頭,安安靜靜,看著她的睫毛。
寧姚好像不知道他在偷看自己。
渡船外,水月相接一色,渡船上,肌膚白皙的女子,只是耳邊泛紅,顏色就像督造署瓷器當中的胭脂紅折沿小白碗。
等到寧姚轉過頭,他竟然已經睡著了。
下次再來遊歷北俱蘆洲,如果不用那麼腳步匆匆,著急返鄉,陳平安可能就會多去更多地方,比如杜俞所在的鬼斧宮,想聽一聽他的江湖趣聞,去隨駕城旁邊的蒼筠湖,在芙蕖國某座郡城隍廟,曾經親眼見到城隍爺的一場夜審,在那座種有千年古柏的水畔祠廟,陳平安其實也曾留下“清風明月枝頭動,疑是劍仙寶劍光”這樣的詩句。
還要去五陵國內的灑掃山莊,在那邊喝一喝瘦梅酒,有個化名吳逢甲的武夫,曾經豪言天大地大,神仙滾蛋,年輕時以雙拳打散十數國仙師,悉數驅逐。還有那猿啼山,嬰兒山雷神宅……如果說這些都是故地重遊,那麼以後陳平安自然也會去些還不曾去過的山水形勝之地。
腳步再匆匆,人生需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