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造訪金烏宮,柳質清就像一個教書先生,半個家族長輩,甚至仔細查詢過裴錢的抄書,最後來了一句,你的字比師父好些。
陳平安笑著介紹道:“寧姚。”
柳質清大為意外,很快收斂心神,單手掐劍訣禮,沉聲道:“金烏宮柳質清,見過寧劍仙。”
寧姚抱拳還禮,“見過柳先生。”
如果喊柳劍仙,好像不妥。
不談劍氣長城的那個習俗,只說寧姚自己就是一位飛昇境劍修,如果再喊一位元嬰劍修為“劍仙”,估計雙方都要覺得不自在。
陳平安搖搖頭,腹誹不已,這傢伙不如自己多矣。
自己在那龍鬚河鐵匠鋪子,在劉羨陽身邊,見了賒月,喊什麼?
那麼你柳質清見著了寧姚,一聲弟媳婦都不會喊嗎?白給你的輩分,都不知道收下。
柳質清望向那個白髮童子。
陳平安心聲說道:“不適合多說。”
柳質清心領神會,點點頭,不再多問。
飛昇境化外天魔,她的真名天然,青冥天下,歲除宮吳霜降,道侶,合道十四境契機所在……
哪個說法,不是山上一等一的忌諱?
白髮童子等了半天,見隱官老祖在朋友那邊,竟然提也不提自己半句,傷心欲絕,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靴子踢著靴子。
陳平安笑道:“跟我一起下山?聽說劉景龍如今在北俱蘆洲,好大威風,公認的酒量無敵,只有我一個人,比較怵他,有你在,我勸酒,你擋酒,咱倆一起殺一殺他的酒桌銳氣!”
柳質清呵呵一笑,“不去,得閉關練劍。”
陳平安繼續勸道:“練什麼劍啊,不急於一時,如今咱倆只差一境,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柳質清微笑道:“我就不送陳山主了。”
陳平安一把摟過柳質清的肩膀,可勁兒往這傢伙的傷口撒鹽,嘖嘖道:“呦,恁大架子,怎麼,欺負我不是元嬰劍仙啊?”
柳質清抬起手,雙指併攏,推開陳平安的胳膊。
陳平安收斂笑意,心聲道:“對了,說正經的,未來幾年內,我打算遊歷一趟中土神洲,會喊上劉景龍,你有沒有想法,咱仨一起?”
早年在春露圃附近的渡口,就跟劉景龍約好了,以後要一起遊歷中土。
柳質清搖頭道:“不躋身玉璞境,我就不下山了。哪天躋身了玉璞,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中土神洲。希望不會太晚。”
如果當真破不開瓶頸,那就只好以元嬰劍修的身份,去那劍氣長城遺址,再一路御劍往南去。
陳平安想了想,點頭道:“那就早點破境。”
說不定就有機會,一起走趟蠻荒天下。
到了春露圃,陳平安與寧姚分開,獨自去找了那位老婦人,宋蘭樵的恩師林嵯峨。
依舊是執晚輩禮,登門拜訪,然後沒有半點不耐煩,與老婦人嘮嗑許久,林嵯峨見著了陳平安,在祖師堂那邊見誰罵誰的她,一下子就變成了慈眉善目的長輩,老婦人坐在椅子上,側過身,一直伸手握住身邊那個年輕人的手,詢問這些年出門遊歷,辛不辛苦,怎麼瞧著瘦了,一封書信都沒有寄來春露圃,這樣不好,以後莫要這樣了,教人憂心,如今尋見良人美眷的山上道侶了嗎?若是有,以後就帶來給她看看,若是沒有,可要抓緊了……
老婦人一路將陳平安送到了山腳。
所以陳平安這趟春露圃,就只是見了她一人。
渡船管事宋蘭樵,財神爺唐璽,山主談陵,一個都沒見。
所以等到陳平安離去之時,再得知這位年輕劍仙、一宗之主,竟然來了就走,春露圃祖師堂當天就緊急召開了一場議事。
一襲青衫,站在一處海邊渡口,清風拂面,鬢角飛揚,雙袖飄蕩。
天上明月,海上風濤,人間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