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雖然拳在下風,但是差距遠遠沒有當年劍氣長城那麼大。
所以先前一拳,自己吃虧更多,卻絕對再不會連曹慈的衣角都無法沾邊。
原本是要拳戳曹慈脖頸處的一招,由於先捱了曹慈當頭一拳,距離被稍稍拉開,陳平安腦袋後仰幾分,再一拳作掌,順勢往下打在對方心口處。
若是換成馬癯仙之流,挨這麼一下,最少得躺床上去,數月說不出一個字。
曹慈早就知道陳平安很能扛,體魄堅韌異常不講理,在那劍氣長城,練拳極狠,路數太野,不過陳平安方才額頭捱了結實一拳,渾然無事,還是讓曹慈有些意外。
雙方皆身若長虹,隨便跨出一步,就如同山上仙人縮地山河,各自單憑一口純粹真氣,在功德林之內,穿梭不定,要麼各自錯開對方拳招,要麼以拳換拳,絕無一方拳中對手、一方拳頭落空的可能。
不過陳平安的神人擂鼓式,確實未能拳意銜接,曹慈期間雙指併攏,在陳平安遞出擂鼓“第二拳”之前,竟然就已經將身上殘餘拳意抹掉。
比起鬱狷夫當年竭力打斷神人擂鼓式的連貫拳意,曹慈確實要輕描淡寫太多。
曹慈側過頭,依舊被一拳橫掃,打在太陽穴上,曹慈腦袋晃盪幾下,只是腳步穩固,只是整個人橫移出去幾步。
陳平安被曹慈雙拳砸在胸口,看似雙手同時遞拳,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拳意,使得陳平安不但雙腳離地,瞬間倒飛出去十數丈,人身小天地更好似被劍修一劍攔腰斬開,武夫體魄還好說,受傷不重,陳平安自有手段卸去那兩拳的大半勁道,只是修士的氣府靈氣卻是隨之洶湧跌宕,不算輕鬆。
曹慈趁勢前掠,一手下按,要按住陳平安頭顱。
天地間,又有數個白衣曹慈,一一在別處現身,未卜先知,各有出拳。
結果陳平安就像同時捱了曹慈的先後六拳。
不是躲過第一拳,而是曹慈最後一腿橫掃腰部,剛好被陳平安躲過了。
曹慈收拳時,立即換上一口純粹真氣,雙膝微曲,消失無蹤。
陳平安飄蕩向那處涼亭,手掌一拍亭脊,身形一個旋轉,落在更遠處,卻沒有落地,期間同樣換了口真氣,身形消散在半空。
互換一拳。
方圓三里之地,雙方拳意崩散流逝,拳罡雄渾無匹,如江河滔滔,如同百萬條縱橫交錯的細密劍氣充斥空中。
以至於經生熹平一時間都不好逆轉光陰。
陳平安站在一條河岸邊,抬起手背抹去嘴角血跡。
曹慈站在河面上,一條河水,漩渦無數,皆是被紊亂拳罡撕扯而起。
陳平安笑問道:“拳招有無名字?”
曹慈點點頭,“曇花。”
陳平安抬了抬下巴,“鼻血擦一擦,就咱們倆,講究個什麼,多學學我。”
他孃的,什麼曇花,曇花一現?這名字真不如何,取名字這種事情,也得學學我。
曹慈微笑道:“那你強行嚥下一大口淤血算什麼。”
陳平安突然緊皺眉頭。
體內小天地,毫無徵兆地出現了山河震動的不妙異象,這才曇花此拳的精髓所在?與那劍修飛劍一穿而過之後的難纏劍氣,差不多?
河上已經不見白衣,只聽曹慈笑言一句,“這一拳,暫名流水。”
下一刻,陳平安竟是被一拳打出了功德林,摔在了文廟廣場那邊。
倒是沒有一路翻滾,手肘一抵地面,身形倒轉,一襲青衫飄然落地。
曹慈一步跨出功德林禁制,來到文廟之外,“陳平安,到現在還穿著法袍,就這麼不計較毫釐之差?想要故意挨拳,讓我幫忙砥礪體魄,這沒問題,只是連勝負都如此不在意?”
曹慈眯起眼,“我覺得你還沒到這個時候。”
陳平安笑道:“你想岔了,我是覺得你今夜來歸還劍鞘,不挨你幾拳,心裡邊過意不去。”
話是這麼說。估計曹慈不會相信,其實陳平安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自己都不信。
可事實上,陳平安確實有個難言之隱。
因為承載妖族真名一事,自家體魄玄之又玄,陳平安很容易心境不穩,加上先前又被那個從天外重返託月山的十四境老傢伙,為老不尊,給對方狠狠陰了一把,所以陳平安一旦放開手腳,傾力出手,與曹慈往死裡打這一場架,拳腳會順勢扯動道心,自然而然,就會殺心四起,若是與人捉對廝殺分生死,毫無問題,可與曹慈問拳,卻是切磋,就會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