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日寶玉在可卿房中午睡,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盪盪,隨了秦氏,至一所在。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
寶玉在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裡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呢。”
正胡思之間,忽聽山後有人作歌曰∶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閒愁。
寶玉聽了是女子的聲音,歌聲未息,早見那邊走出一個人來,蹁躚嫋娜,端的與人不同。寶玉見是一個仙姑,喜的忙來作揖,問道∶“神仙姐姐不知從哪裡來,如今要往哪裡去?也不知這是何處,望乞攜帶攜帶。”
那仙姑笑道∶“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之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痴,因近來風流冤孽,纏綿於此處,是以前來訪察機會,佈散相思,今忽與爾相逢,亦非偶然。此離吾境不遠,試隨吾一遊否?”
寶玉聽說,便忘了秦氏在何處,竟隨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橫建,上書“太虛幻境”
四個大字,兩邊一副對聯,乃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轉過牌坊,便是一座宮門,上面橫書四個大字,道是∶“孽海情天”。又有一副對聯,大書雲∶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痴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
寶玉看了,心下自思道∶“
原來如此。但不知何為“古今之情”,何為“風月之債”?從今倒要領略領略。”
便隨了警幻來至後面。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簷,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更見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真好個所在,但不知如何,竟有些熟悉似的,心下不禁訝異。
警幻見他有些出神,便笑道∶“寶玉,是否覺得曾經來過?”
寶玉一怔,道∶“正是如此,當初見林妹妹時也是……呀,仙姑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呢?”
警幻笑道∶“進去後再慢慢告訴你吧。”
說畢,攜了寶玉入室。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
入座後,小丫鬟捧上茶來。寶玉自覺清香異味,純美非常,但疑團在胸,忙道∶“還請仙姑告知先前之詳情,這些與林妹妹有何關係呢?”
警幻點點頭道∶“你一不問香,二不問茶,對妹妹倒是念念不忘,果然是我輩中人。好吧,我就告訴你實情。你本是女媧娘娘煉石補天時多出的一塊,後來煉成人形,號神瑛侍者,在這太虛幻境你可是唯一的……”
還未說完,她便輕笑了起來。
寶玉悟得她言中之意,臉上不由一紅,卻仍追問道∶“那林妹妹呢?”
警幻道∶“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得你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卻草胎木質,得換人形,號絳珠仙子──也就是你的林妹妹了。”
寶玉心下一震,道∶“原來如此!那林妹妹為何要下凡呢?”
警幻用手點了一下寶玉的額頭道∶“明知故問!還不是你自己闖的禍?”
“我?!為什麼?我……”
“都是你思凡下界,絳珠說還有欠你的眼淚沒還,便跟著去了。不僅如此,其他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都怪你四處留情。看看現在,我這裡冷冷清清的,你說,怎麼補償我?”
“我……”
“算了,今天該是可卿的,不過下次可別忘了。來吧,我先授你雲雨之事,我的天下第一淫人!”
寶玉聽了,唬了一跳,忙答道∶“
仙姑差了。我因懶於讀書,家父母尚每垂訓飭,豈敢再冒“淫”
字。況且年紀尚小,不知“淫”字為何物。”
警幻笑道∶“喲,想不到下去沒幾天,卻學的一身道學氣。你不知的話,怎會將這太虛幻境變成了你的後宮?現在只不過是你的本性未覺醒而已。你本為玉石,故而含玉而生,玉者欲也,整天掛在脖子上還說不知道!你到底還想不想與絳珠作一對神仙眷侶?”
“想啊,不過……”
“想就學呀!何況不止是絳珠一個,你不學的話如何去應付那些姐姐妹妹?──這可不同於當初在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