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人稍多,遂僱得兩船,海天主僕與春婉乘一船,梅玉庭主僕另乘一船,兩船相傍而行,稱便閒談,一日將出界口,往來船隻待來遂擇闊曠之處,彎船過宿,同玉庭吃了晚飯,敘談一會,收拾就寢。
不料天將明時,一夥強人搶上船來行搶,船上人多在睡夢之中驚醒,船主先醒,大喊:“不好了,我們遇上賊人了。”李莊先趕出船來,早被賊人一刀劈下水去了,那來旺身強力壯,忙拿起一根挑行李所用長木棍,衝出船倉,把船上幾位賊人打下水去,早看見鄰船梅玉庭被強人撩到,正欲行兇,來旺恐傷他命,大喝一聲跳上鄰船,飛身搶近,當頭一棍,那賊人措手不及,被打得腦漿迸裂,當即死去,飄於水上。海天躲於船艙之中,緊抱春婉,恐賊人傷及她,心下不知如何是好。那來旺卻被賊人團團圍住,似已招架不住,此時更有賊人正湧上船來。
此刻,只見岸上旁邊一株枯樹上,自空跳下二人,一人使用丈八蛇矛,一人使用橫鐵架,海天定睛一看,原是上次與李春,王世充二友相會之時,結識的薛天貌,韓勇朝,心中不禁大喜,暗想:“這便好也。有此二人相助,定會逢凶化吉。真乃吉人自有天相也。”
只見那二人跳到船上,舉起兵刃便打,強徒見又上來兩人,勇猛非凡,勢不可擋,亦不敢戀戰,一聲哨響,各自逃命而散。
海天見眾賊人退去,忙扶春婉走出船艙,來至甲板之上,向二人抱拳道:“多謝二位盟兄相救,否則,兄弟此命不保矣。”二人抱拳回道:“兄弟有難,自當全力相助,何來謝字,盟兄如此說,可就見外了。”海天又道:“兩位兄長緣何在此?得救小弟,真萬幸也。”韓勇朝道:“自上次別後,李春盟兄與王世充盟兄及我二人後甚是掛念盟兄,時刻想與盟兄見上一面,敘敘舊,前日我四人來至金陵,聞聽海天兄得中解元,甚為盟兄高興,一路打聽,才知盟兄已上船,往家中趕。我四人即緊緊趕來,昨晚瞄著一夥歹人,尾隨於此二船之後,知他們要行搶,便跟於賊人之後,見他們上船行搶,我二人便殺了進來,不想如此之巧,此二船正巧為盟兄所包,正巧救了盟兄一命。”話畢,二人又寒暄幾句。
此時,兩船欲並與一處,海天見玉庭還蹲著,抖做一堆,忙上前扶他起來,坐了半晌,方向海天稱謝救命之恩,海天笑道:“諺雲‘同船合命’,弟與兄皆屬一體,焉能坐視不救,況當時我已無危,來旺才去搭救與你,幸有此二位盟兄相救,方得使賊人望風而逃,否則吾命亦不保矣。”此時,玉庭才見船上立著兩位武人,忙上前叩謝,李春,王世充此時乘船趕到,幾位又敘說一番別後之情,遂將賊人屍首推入水中,吩咐梢公即刻開船遠避,以免賊人再來。
大家來至倉中,坐定,海天問四位盟兄將來作何事業,李春道:“我四人本想替那朝廷盡些力,掃蕩北蠻。不想當朝昏庸,不思進取,只一味割地求和,委曲求全,又那朝中不接納我四人,遂決定作個逍遙散人,平生受用足矣。”海天笑道:“四位兄長各懷奇世之才,不愁無用武之地,而乃甘心遁跡村泉,為世處之人耶?”王世充道:“古人說得好,權臣在內,未聞有大將能立功於外者,我四人此身如何肯送入死囚牢裡,不若尋個勝水名山之區,結個茅庵,修心練性,學長生之術,避卻塵氣,悠閒自在,豈不妙哉!”
海天聞言,笑而不語,那玉庭聽了,暗想:“我死裡逃生,若無眾生救取,已作無頭之鬼,不可不自驚醒,尚貪戀著家業,不肯回頭。”心頭亦有了超塵之念,欲與四人作伴同行,遂默默打算棄家結局。
又過一日,船已到鎮江府,玉庭對海天道:“小弟奉屈四為兄長先上岸,到寒舍一敘,候兄回府,穩逸了貴冗,只在早睡,小弟將竭誠叩謝。”言畢,皆同四人登岸而去。
海天命手下放船於碼頭停泊了,上岸之後帶了春婉,來旺在後相隨,回至府中,家中已聞海天得中解元,甚是歡喜,季氏,美娘,瑤娘同至府門相迎,海天把春婉向眾人相說,三人皆高興異常,當下擺下酒席,為海天,春婉接風洗塵。
那延霸在海天到金陵之時,並不回城一次,聽了海天中瞭解元,追悔不及,又自思量道:“當今之世,倒是勢利些方行得通,我今回到那方府之中,說幾句勢力話,斷沒有怪我之理。”趨將回來,但見方府喧鬧吵吵,俱是前來賀喜之人,延霸見了美娘,深深拜揖道:“解元夫人,愚叔叔特來賀喜。”美娘連誇叔叔深謀奇計,致有今日之榮,不提。
次日早晨,海天方出堂,吩咐家人辦理要事,只見玉庭同了四位盟兄進來,後面二乘女轎歇下,走出兩位美俊仙子,一看乃是月英,素蘭,海天驚疑不已。
玉庭對海天道:“小弟處於九死一生之際,蒙兄救全性命,自思富貴直如浮雲,不可迷而不悟,今已矢志從四位俠士訪道,特送小妹附結絲羅,月英亦乞方兄下陳,一謝活命之恩,二使眷屬月賴,不使飄零,三全弟之堅心,免得掛念,此身尚得物外逍遙皆吾兄再生之恩也,其餘薄薄家產,弟已派撥於族人,特揩四位俠士與吾兄訣別,萬勿他卻。”
海天聽了,笑道:“兄何不徑之甚,同舟遇難相救,何足為恩,兄正壯年,才華見報於時日,今茲一蹶尚可復振以勝霄,為何竟萌出世之想,棄妻與妹耶!
弟實不才,婚姻已有多人,又何敢厚世妹?至於老嫂,乃況闊名姝,焉忍念其,身再有所法?修仙學道,因有本報之人,方能毅然為之,吾兄書香一脈,亦屬儒門,而復棄就道,豈非為知者所竊笑,兄斷不可行,弟亦不敢受,請回玉人之駕。”
玉庭道:“生死,人之所不免者,設若前日弟已就戳於強人之手,此時霞骨尚不能葬首丘,又何有於妻妹哉?今得使弱幸中之大幸,富貴功名,恩愛逸樂,皆可作日後之空觀,弟已覷破,此志已堅,兄毋固辭。”
海天笑道:“人事從現在為斷,已過者業為陳跡,不必仍喜於此心,未來者感屬渺茫,亦無庸拘泥於此念,兄而果罹兇鋒,則已死不可復生,諸當棄之度外,今猶為既生之身,當念先人嗣肌之重,胡可以玄渺之情,作一例觀。世妹關於一脈,老嫂系乎後昆,萬不可以生而不死之身,竟視為死而不生之身,急欲留此生而必死之身,為他年不死而生之身,今弟受無名之賜也可。”玉庭道:“兄羹多憎,弟固敢以憎動,且賜我從餘生,易可仍蹈於死地?觀已往之局,悟未來之因,實同一例,小妹為先人所遺留,使之偕婚吉吉,終身亦可有所託,劣妻為我身所匹配,使之附待中櫛,終身不致失所,此身之累既除,則生可也,死可也,生而不死亦可也,二人既來,必無再回之理,弟即從茲相別也,亦無他往之理,弟固從今不見也,兄無費辭。”
海天欲再推辭,玉庭雙膝一跪,主意無二,韓勇朝在旁道:“大丈夫通事明決,慷慨承當,何必效迂腐之人,咬文嚼字,徒多口舌。”海天無奈,只得允受,海天與那五人就在堂前辭別,玉庭與四位盟兄走出門去,海天問道:“四位盟兄此別,未知何日再得相逢?”李春道:“有機會自能相會,哪能定得行蹤。”舉手一拱,飄然而去。
卻說那素蘭,月英得知玉庭把她二人贈與海天,心中喜之不勝,堂前下轎,雙雙竟自入內與美娘,瑤娘,春婉相見,敘過禮,各自坐下。美娘問乃姓氏,月英一一水了,尚未知道來意,兩下互覷,私下掠美誇嬌,月英亦問美娘三人姓氏,瑤娘笑道:“此位乃公子之正配美娘。”指春婉道:“這位姓文,字稱春婉,奴家姓邱,小字瑤娘。”
月英聽聞,心中暗想:“原來方郎有三位佳人在府中。”瑤娘暗使秋月到堂前探聽,秋月悄伏後,聽二人你辭我讓,方曉得兩個亦屬會中人,含笑回覆瑤娘,瑤娘暗想:“表弟真乃一風流之人也。”只不敢道出。
海天送了幾位出門,復到堂中,自思:“素蘭之姻,尚可委曲相求,月英現為有夫之婦,這段相思,只索望梅止渴,不意天作之合,竟雙雙而來,誠所難料,獨是那餘三之女,當日一片誠心,誓願相附,我已應許娶她,如今這幾位佳人,都完聚一處,單單忘卻了她,她在背後,豈不罵我薄心?斷斷不可如此,一頭想,一頭走進內房。
來至內房,與素蘭,月英見過了禮,因笑對美娘,把梅玉庭送來之意,細細道了,美娘含笑點首,海天又將素蘭,月英二人看了兩眼,回身出外,託了兩位嫡族長親,備辦聘禮,到餘三家中聘娶餘姑,那餘三哪有不應之理,能攀上這門姻親,是他求之不得之美事,兼之海天高中解元,前程更未可量,遂讓媒人先回通知,在家中把餘姑打扮一番,親自選至方府而來。
海天見餘姑到來,甚是高興,即令家人送擇成親吉日,恰在仲冬十一月二日。
婚期已屆,海天把眾位佳人排定次序,第一為美娘,第二為瑤娘,第三為素蘭,第四為月英,第五為春婉,第六為餘姑,收拾三間寬大房屋,把六人分成三房,派美娘,瑤娘為一房,月英,素蘭為一房,春婉與餘姑為一房。
到了吉日良時,六位仙子般美人指度以修眉,開鏡而調粉,春山舒美,花貌渙然,一個個妝得整整齊齊,家中侍女簇擁出來,站於兩邊,好不風流快意。海天左顧,見美娘,瑤娘,素蘭俱屬閨嬌弱質,回憶定情之時,各有一種堪憐堪愛景觀,令人得意消魂;右盼月英,春婉,餘娘背竊窕美媛,想起歡樂之時,別有一種知心知趣綢纓,令人情鍾神往。真個美絕名列,佳麗陣前,一個賽一個,風風日日,恍如廣寒宮一隊嫦娥下凡,喜得海天手舞足蹈,滿面笑容,樂不勝言,俄而似霓裳之妙舞,飛玉樹之清聲,不減天上所有,人間難聞,少頃,席散歸房。
海天恐各人皆各歸己房,要自己向各房索取溫存,未免勞而難,若竟入輪宿之房中,置諸美於不問,又未免此情難舒,故預先收拾一所寬敞房間,喚來群美六人於內,列坐笑談,琴棋絲竹,無不具備,西旁排列書架,將古今書籍,列於其間,任各人性情之所好,取來娛樂,以濤夜景,興盡後各自回房,己身隨輪宿之人而俱去,庶幾群情快活,不致有親近疏遠之嫌。
海天與六美如此這樣過了幾年,海天見世運將衰,干戈擾攘,遂辭官在家隱逸,不求聞達,日與六美追歡取樂,賽過神仙,後又把秋月納為小妾,位距第七,數年之間,已有子六人。
過了幾春,已到南宋初年,李春等人來尋海天,海天遂將家業均交與妻子,讓其妥善經營,自身看破紅塵,遁世偕隱,逍遙自在。至此,一般佳話也算完滿。
昔有名士作詩以詠之:
浮雲流水日日逝,日日還見風柳戲。
紅塵歡會皆緣法,管它浮雲流水意。
又有詩曰:
才子諧佳人,皆因情已深。
樂中亦含悲,幽潭水自清。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