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則紛紛側目,倒是有不少人對李如意反感。
你這李如意,好好的議政便議政吧,卻偏偏要把人家拉下水。
今日的朝議,鸞閣令李秀榮,還有鸞閣舍人武珝都是需參加的,她們此時禁不住俏臉一寒。
被懟的魏徵,自然不是好欺負的,更何況他原本就是個能說會道的,立即振振有詞地道:“中國百姓,天下根本也,四夷之人,猶於枝葉,擾其根本以厚枝葉,而求久安,怎麼能夠長久呢。自古聖君,化中國以信,馭夷狄以權。故《春秋》雲:‘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兇虜,其眾敷衍生息,人口與日益增多,非中國之利,長此以往,也必定會引發禍亂。李相公所言,不過是腐儒之言,大唐難道是以恩義使突厥臣服的嗎?”
“當時,乃是我唐軍奮不顧身,戰勝他們,方有今日。憑藉給予人土地,冊封他們官職,賜給他們錢財,便可使他們屈服,這是我從未聽過的事。歷來對胡的策略,成功的都如秦始皇擊北胡,漢武帝逐匈奴一般,而使四境安定,恩賞和厚賜,絕不是長久之道。可是李相公卻直指臣有私心,臣歷來就事而論事,何況今日涉及到的乃是國家的根本大事,我豈有私?”
那李如意聽罷,心裡不滿,還想繼續爭辯,卻見魏徵憤怒,此時便不好再說了。
只是顯然,這一番爭論,其實也是整個廟堂上的縮影。
在對外的政策上,像魏徵這樣的人有不少,而如李如意這樣的人,也是大行其道。
這一次的交鋒,不過是一次小小的衝突罷了。
而對於李世民而言,顯然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某種程度而言,李世民既想學漢武帝,又想學光武帝。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漢武帝強是強,可某種程度而言,他的對外政策,卻需不斷的征戰,以至到了現在,漢武帝的名聲並不好。
反而是光武帝那樣,被後世稱頌,對於李世民有著更大的吸引力。
只是……李世民還是頗為猶豫,或者說,時局已經變了,若不是陳家開始在關外立足,李世民可能毫不猶豫地採納李如意這樣人的意見,畢竟以仁義而使人屈服,吸引力遠遠大於用戰爭來屈服別人。
別人做不到的事,我李世民能做到,是不是很厲害?
李世民畢竟已經在軍事方面,證明了自己超卓的能力,他對於這種征服的功績,其實已經不是很看重了,就好像有人體育得了滿分,當然會想複習一下語文。
他如今所追求的是,是文成武德。
可現在局勢大變,他無法嚴令陳正泰釋放突厥奴,畢竟陳正泰是自己人。
因而李世民自然在此時,不會表露自己的態度,這個時候,任何的表態,都可能鼓勵朝臣們繼續爭議下去。
於是這一場爭論,最後只有無疾而終。
魏徵依舊顯得怒不可遏,他今日也沒心思去財政部辦公了,雖然財政部現在剛過構建,大小事務都需魏徵處置,可魏徵心裡有事,還是決心下朝之後,立即去見一見陳正泰。
到了郡王府,在書齋見到了恩師之後,魏徵便開門見山的直接將朝中的事大抵的說了出來。
其實陳正泰本也該參加今日的朝會的,不過他想到好像這朝廷有自己和沒自己都一個樣,何況自己妻子已經參加朝議了,總不能一家人都齊齊整整的跑去上朝吧,甚至等將來若是繼藩長大了,授予了官職,那敢情就厲害了,一家人齊刷刷的都站在那裡,還真是有礙觀瞻啊。
此時,魏徵的心頭依舊有氣,對著陳正泰憤怒的道:“若是依李如意之所言,華夏危矣,死在眼前,尚不自知,實在令人擔憂。”
陳正泰倒是反應從容,平靜地道:“先彆氣了。這不過是個區區御史而已,能有什麼危害。”
魏徵卻是深深的看了陳正泰一眼,隨即道:“今日出來的乃是一個御史,雖然這御史不過如此,可是恩師有沒有想過,為何區區一個御史就敢如此大言不慚?不過是他說出了朝中不少人想要說出來的話罷了。不知恩師對此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陳正泰道:“不過你是我的弟子,你說什麼,我都支援。”
魏徵不禁無語!
這答了跟沒答有什麼區別嗎?
陳正泰笑道:“我這是利益相關,若是我也說你說的對,別人定要說我只是因為捨不得釋放突厥奴,說我貪財如命,反正我說什麼都是錯的,將來這些人若是修史,十之八九,還要諷刺和奚落我呢。”
魏徵不禁嘆了口氣道:“人就是如此,記吃不記打。胡人之禍,才過了多久,人們就已經不記得了,轉過頭來,便又開始奢談仁義,他們的仁義若是有用,何至這歷史上血跡斑斑?”
在所有人看來,魏徵是個愛引經據典,喜歡和人辯論的人。
而實際上,魏徵之所以靠一張嘴,便名留青史,其實並非是如後世的清流們所想象的一般,憑藉的乃是他的辯論能力,而是他的真知灼見。
所以後世有許多人,都效仿魏徵,口口聲聲說自己要仗義執言,道理卻膚淺的可笑。
卻渾然忘了,仗義執言的前提是,除了你肚子裡墨水,而且還得有對事物的洞察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