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泰知道李世民此時,已產生了倦意,應聲之後,便告退出去。
李承乾卻在外頭等著,他不敢進去見自己的父皇,顯得有幾分焦慮的樣子,等陳正泰出來,便急忙詢問:“父皇如何?”
“陛下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只要多休息就是了,未來一個月,不要再讓他傷筋動骨了,多臥床休息,如若不然,又要浪費了藥,這藥金貴的很,我這邊也沒多少了,不可再用了。”
李承乾沒想到,陳正泰擔心的只是自己的藥,一時語塞。
他咳嗽一聲:“孤的意思是……父皇說了孤什麼?”
“沒說。”陳正泰老老實實的道。
李承乾於是鬱鬱不樂的樣子。
陳正泰便問:“這又是怎麼了,今日不是很痛快嗎?你卻一副鬱鬱不樂的樣子。”
李承乾嘆了口氣道:“父皇病重之後,孤奉旨監國,只是……終究還是讓父皇失望了。從前的時候,父皇若是在外,也會命孤監國,可每一次監國都順風順水,百官們都滿是讚譽,父皇呢,也很滿意,可是這一次……孤卻發現,滿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朝中的局面,孤一點都不能控制……”
“這是當然。”陳正泰笑了笑:“當初的時候,陛下就算不在,可畢竟還活著,太子殿下監國的時候,大臣們哪裡敢戲弄殿下呢,否則等陛下回來,若知有人敢欺儲君,還不將人生吞活剝了。可這一次不一樣啊,這一次許多人都認為陛下即將駕崩,他們被貪慾所矇蔽了,從前對於太子殿下的恭順,自然也就不見了蹤影,沉穩一些的人,在作壁上觀,等待看好戲,時機合適的時候好摘桃子。而性子比較急的人,只恨不得立即跳出來,刁難太子殿下。說到底,從前的監國,是算不得數的,那時候太子殿下監國,更像是陛下的一個影子,誰敢對陛下的影子不敬呢?”
李承乾酸溜溜的:“孤還以為……我已歷練了這麼久,已能駕馭群臣了呢,哪裡想到……事情恰恰相反。哎……只怕父皇見此,心裡不免要大失所望。”
陳正泰深深看了李承乾一眼:“陛下一點也沒有失望,因為他所料到的,就是這個局面。你以為當初你監國的時候,陛下真的很滿意嗎?陛下之所以滿意,誇獎你盡忠職守,能夠駕馭百官,不過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心如明鏡,所以陛下這才在今日帶著傷病,也要親自站出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李承乾很沮喪。
這種感受很不好。
他是太子,打小開始,便是天潢貴胄,貴不可言,這樣的身份,身邊總是不缺乏人誇獎他,每一個人都對他敬若神明,一度李承乾認為,這是自己的緣故,是自己英明神武,是自己聰明過人,可現在……這神話卻被戳破了,曝露出來的,卻是自己可笑的一面。
原來,他們並非是敬畏自己,而是敬畏父皇而已。
原來,他們對自己的各種誇讚,不過是出於對父皇的恐懼。
而一旦……沒有了父皇,他不過是個毛孩子,哪怕是儲君和監國的身份,也無法彈壓那些人躍躍欲試的野心。
“這樣看來,孤又愚笨,事情又辦不好,實在愧為人子啊。”
陳正泰搖搖頭:“並非是如此,殿下此言差矣,這一次殿下手術,不就是拯救了陛下嗎?陛下對你並沒有失望。至於是否愚笨,事情到底能不能辦好,其實都不重要,對於一個儲君,想要讓百官們對殿下心悅誠服,靠的不是這個。”
“天下這麼多的智者,誰能確保一個儲君就一定比別人更聰明呢?天下有這麼多辦事得力的人,難道做天子的人,就一定要比臣子們更能事必躬親嗎?這其實根本原由就在於,殿下的威信不足而已,和智商什麼的一分一毫都沒有關係。”
“威信?”李承乾看著陳正泰,他突然意識到了點兒什麼:“如何能建立威信。”
陳正泰想了想:“給你一個破碗,你到民間去,三年之後,給我將世家全部滅了。”
李承乾:“……”
陳正泰又道:“再或者,讓你做一個亭長,過幾年之後……”
“你別說了。”李承乾苦笑道:“孤懂你的意思了,能成大業者,都是非常之人,他們所建的功業,哪怕是千百年後也會有人讚歎,這樣的才能,才擁有巨大的威信,就如父皇一般。所以,像孤這樣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和他們相比的。”
陳正泰心裡想,就算真讓你做出和陛下一樣的功業來,只怕太極門之變也要開始了。一山不容二虎呢,老子還沒死,你就已能擺平天下所有人,這還了得?
陳正泰咳嗽道:“所以,我們不如把難度放低一些,比如……我現在就有一個天大的事要幹,這事兒要成功了,那麼太子殿下定能讓陛下刮目相看。”
“呀。”李承乾一聽,頓時渾身熱血沸騰,激動萬分的道:“什麼事?”
“賣瓷器。”陳正泰極認真道。
李承乾頓時覺得自己火熱的身軀,被陳正泰挖了一個冰窖,直接埋了。
他臉色漸漸的一變:“有……有沒有難度高一點的。”
“這個的難度最高,憑藉這個,才能解決陛下的心腹大患,你幹……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