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接過白朗潔為他準備的行囊後,一路狂奔跑出家門,一口氣爬到了對面的山崗上,才歇住了腳。他對著一個小土堆猛踢幾腳,直踢得塵飛土濺。然後返轉身來,撲通一聲朝自家方向雙膝跪下,伏地拜上三拜,就轉身一屁股坐在地上,象霜打的茄子,萎縮不堪。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山下呼嘯而來的警笛聲叫醒了他,他才意識到得走了。他著急走,並不是擔心警察會圍山、搜山。村民都可以見證,自己確實不是實質意義上的殺人犯,警察還不至於會圍捕他,他那再也不能過久逗留的原因,其實是因山路崎嶇而漫長,若一直這樣耗下去,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這片大山。而且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迷路。如迷了路,後果堪憂。
走了幾個時辰,天越來越黑。後又下起了毛毛細雨,高玄只得走走躲躲,這樣耽誤了不少時間。他知道,照如此行進速度,兩天或許三天都走不出這座大山。於是,他乾脆找了個能擋風避雨的地方先安頓下來。放下行旅包,撿來一些沒有溼透的枯枝,掏出一個打火機和幾張廢紙,生了一堆火。又從行旅包中翻出一件乾的衣服換上,把身上溼衣服脫下來擰了擰,再用樹枝挑著,掛在火旁烤。完畢,拿出朗潔為他備在包裡的乾糧,席地而坐,吃了起來。吃飽以後,他伸了個懶腰,行到一塊大石頭邊,用手在石上摸了摸,覺得上面無雨水,再從袋子裡拿出幾張曾用來包東西的舊的報紙,稀稀疏疏地鋪在石板上,搖身一滾,躺睡到了上面。可能是心身無比疲憊之故,高玄剛睡下不久就鼾聲四溢了。
醒來的時刻,風雨停了,一輪皓月懸掛天空。四處蚊蟲幽鳴,樹影重重,幽幽的深山才略顯寒意。高玄並沒有翻身立起,而是仍然躺在石板上,用手臂枕於頭下,眼瞪天空,默默地思索今天發生的怪事。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大活人倒地後會在眾人眼目睽睽之下憑空消融,而且不留一絲痕跡。若非自己親身經歷,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個紛擾,不知在高玄腦海中輪迴翻滾了多少遍,理不斷,想還亂。人總是這個樣子,越是想不清的事,越會逼著自己去想,越想得多,又越無頭緒。高玄腦中一團亂麻,折磨著他,使他崩潰。
突然間,遠處火光一閃,徹天徹地。接著轟隆一響,山搖地抖。似乎有顆重磅**在眼前爆炸了一般,驚得高玄從石板上飛彈而起。他幾躍上前,想一探究竟,可左張右瞧,映入耳眼的又是一片死寂。強光息止、巨響銷無。高玄直呼不可能,剛才還這麼大的動靜,頃刻間不可能平息得毫無蹤跡。他來不及多想,返身折回,取下掛在火旁烘烤的衣服,熄滅篝火,背起行囊,估了估方向,朝著剛才爆炸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摸去。生活似乎在捉弄他,接二連三的怪事就發生在自己的眼前,不弄明白一些東西,他誓不甘心。
天空月色很明,若不然,在滿是雜草叢生的山間小路上,高玄會寸步難行。幽冥的小路,即使象高玄這樣土生土長於大山中的人,此時心中也有點發怵。他抖抖索索摸過了一處山崖,發現前面有一排整齊的房屋,所有房子內都齊刷刷地照射出耀眼的燈光。有人家!高玄想。但自己從小就對這方圓十里、八里的都很熟悉,現在就是怎麼也辨不出這是什麼地方。再瞧瞧這排房屋四周,除兩斷崖處有小道相通,其餘的都是懸崖峭壁,無路可行,這排房子仿若置於一巨大天坑之中。恰巧,高玄此時正處在一條通往坑中的窄道上。他憑藉著這條窄道繞過斷崖,小心翼翼地摸向那排房屋。這麼神秘的地方,這麼晚還有如此耀眼的燈火,高玄料定這裡面一定有故事,還可能是個很奇特的大故事。
好奇心驅使高玄忘記了從前的一切,他躡手躡腳地貓到那排房屋前,靠在離自己距離最近的一間房子外,側身立於窗前。憑藉著裡面強勁的燈光偷窺房內,只見裡面站著兩個男人,一個三粗五大、橫眉豎眼,雙臂相交,形似凶神惡煞。高玄乍見他時,也不禁暗暗打了個寒噤。另一個纖纖文弱,臉戴眼鏡,頭髮油光滑亮,身單體瘦好似賬房先生。這房子很大,兩個***在房子中間。他們的左邊有一張桌子,桌子周圍擺著四把椅子。桌子上放著一個長形條盒,盒蓋蓋著,不知裡面裝著什麼。挨著桌子擺放著一臺寬約一米,長兩米,高約一米半的機器,那機器有個倉,機倉也是蓋子合上的。機倉上頭有個類似漏斗的裝置。機器的周邊佈滿了各種各色的電線,電線的一端是一整排開關。
再看看兩人的右邊是一張床,床上還躺著一個人。那人雖是被白色床單蓋著的,但不難看出躺在那裡的是一個女人。
“時間差不多了,師父怎麼還沒來。”那彪形大漢粗聲粗氣地說。
“呃,你急什麼,師父在聚`場'房接收完她的原身就會過來的。”那瘦子說話有點娘娘腔。
高玄思忖:這兩人看樣子象對活寶,現實生活中有事沒事能捉弄他倆一下,或許也有點意思。正想著,門開了,進來一個身著白大卦的老者,那老者戴著一幅類似手術醫生們戴的薄手套。他一進來,就舉起右手喊道:“徒兒們呃”
“呃!”屋內二人齊聲應道。
“你們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躲在暗處的高玄一聽樂了:“原來他們的師父也是這樣子的呀!你們是在唱戲呀還是在彩排呢?也好,倒要看看你們往下唱的究竟是哪一屈。”
“拿來!”老的一聲喲喝。
“得嘞!”瘦子答道。並迅速開啟桌上的長盒,從裡取出一把手術刀來,雙手奉給老者。
老者接過手術刀,拿在手裡揚了揚,口中唸唸有詞:
“雨歇了,風停了,天上的月亮放晴了
緣有了,情續了,該到的終歸都到了
場聚了,神取了,原身備身要有了
舉刀了,放血了,窗外的魂兒守住了"
唸完,老者似有意無意地朝高玄這裡瞄了一眼,瞄得高玄心理發緊。轉頭又若無其事地招呼他那兩徒兒:“徒兒們。”“諾”“動手囉”“喳”
說著說著,粗漢與瘦個分別走到床的兩邊,兩人一齊動手把蓋在女人身上的被單拿掉,把那女的暴露了出來。原來那女人手腳都被人綁在床上,口裡還塞著一條毛巾。高玄再細看那女人,這一嚇真的差點魂飛天外:綁在床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被高玄一把拉倒在地,頃刻間消融得無影無蹤的姑娘!眼前的一幕,高玄哪裡肯信,他使勁地捏了捏自己的臉,很痛,不是在做夢!又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將它們瞪得大大的再看,沒錯,一點也沒錯,就是她!稀奇呀,迷茫呀,高玄簡值快瘋了!
窗外的高玄正在犯傻,室內的三人動作在繼續。那老者拿著手術刀,走到女孩床邊,摸了摸女孩手上的動脈,舉刀割了下去……
“啊!”高玄慘嚎一聲,還來不及呼叫,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醒過來的高玄發現自己已經被人牢牢地綁在一張椅子上,絲毫動彈不得。但見眼前正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周圍連同綁著自己的一共有四把椅子,椅子旁邊還有那臺機器,機器的機倉蓋仍是合著的……這一切是那樣的眼熟!他慌忙看向那床,床上的女孩不見了,赫然擺著一幅完整的人骨!床下還有著攤攤血漬!
高玄憤怒了,憤怒到了爆炸的邊緣。他使勁地掙扎,大聲地怒吼:“畜牲!惡魔!殺人犯!”直到他聲斯歇底,幾近虛脫。
突然燈光熄滅了,這時天已大亮。高玄對眼前的一切,再也毫無感覺。他的靈魂已失,只剩軀殼。只有嘴裡還有氣無力地反覆機械念著:“畜牲!惡魔!殺人犯!”
門開了,進來的正是那三位“殺人惡魔”,他們每人手裡拎著一瓶酒,另一隻手拿著一塊香噴噴的肉。“罵累了嗎,”說話的是那粗漢,他邊說邊把手裡的那塊肉往高玄嘴邊一塞,道,“罵累了就來口人肉暖暖肚,等養足了力氣再接著罵。喲,年輕姑娘的肉就是香嫩些。”
“他不是在罵呃,分明是在唱。好聽,好聽!”瘦子帶著娘娘腔道。
高玄看到肉,條件反射地看了看那張床,那幅骨架一眼,本來已經飢腸轆轆的他,止不住翻江倒海地嘔吐起來,胃裡沒東西,吐出來全是膽內的苦水。
“這樣吐還不行,恐怕還吐不乾淨。你幫幫他吧。”老者指著粗漢說。
但見那粗漢放下手裡的酒和肉,從口袋裡摸出幾片西藥來,也不管高玄如何掙扎,一手捏住高玄的鼻子,一手舉著藥。迫使高玄嘴一張,粗漢拿藥的手跟著一鬆,藥片掉進了高玄的嘴裡。再迅疾地托住高玄的下巴,使高玄無法張嘴吐出。只聽“咕嚕”一聲,藥片被動地滑入了高玄的肚中。
見此情此景,三人哈哈大笑。
過了一陣,老者指著高玄對他兩個徒兒說:“把他養肥點,養白點,然後張**淨。這可是盤唐僧肉,要蒸個囫圇的,蒸爛、蒸透,拿來下酒。只有吃好了,我們才有足夠的精力去大鬧天宮呢!”說罷,丟下一直橫眉怒目,而又無可奈何的高玄,帶著他那兩個寶貝徒兒鎖門揚長而去。
高玄此時那裡料到,等待他的將是個極其殘酷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