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到了“如若不然”時戛然而止,傻子都知道後面不會有什麼好話。
謝玄氣憤地猛拍桌案,怒吼道:“姓裴的,你要是敢動我阿姐一根汗毛,老子活剮了你!”
當然,由於壽陽距離會稽太遠,謝玄這句話裴盛秦是不可能聽到的。憤怒歸憤怒,情緒稍微穩定後,謝玄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繼續進軍。
按照如此的局勢來看,自然是應該進軍的,宜將趁勇追窮寇嘛,可不能給暴秦喘息的機會。可是…阿姐在秦軍手裡啊。
朝廷是司馬家的朝廷,謝道韞則是他謝玄的阿姐。北府兵到底是進還是退,這就有得計較了。
如今謝玄最怨恨的,除了裴盛秦,那就是王凝之了。勸降信是謝道韞當著裴盛秦的面寫的,自然沒辦法暴露會稽內部的情況。但作為淝水前線的主將,謝玄可以保證前秦沒有大軍潛入東晉內部!
也就是說,這個叫裴盛秦的秦將,頂多只是帶著一小股秦軍偷渡到了會稽。而會稽守將,他姐夫王凝之,麾下卻足足有兩萬精銳!這種情況下會稽還能丟?謝玄實在是想不通。這時候謝玄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沒有阻止阿姐嫁給王凝之了。
不過謝玄倒也算是一個忠臣,知道自己如今擔負著怎樣的重任,自己要是撤軍了,淝水的大捷無法擴大戰果,可就要功虧一簣了;但阿姐現在落到暴秦手頭,若是不撤軍,又怕那裴盛秦傷害阿姐。
這實在是兩難的局面,謝玄皺緊眉頭,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謝玄最終決定,還是要請叔父決斷。他的叔父是謝安,也就是北府兵名義上的統帥。當然謝玄是北府兵實際領兵的主將,二者關係類似於益州水師裡楊安和裴元略的關係。
東晉著名的謝安謝大帥此時坐鎮在東晉都城建康,不過不打緊,建康離壽陽是很近的,快馬加鞭,一兩日就到。謝玄快速安排好壽陽公務,然後便單騎出城,匆匆南返,他要親自去和謝帥商量。
謝家其實一共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謝道韞寫的,一封則是裴盛秦寫的。謝道韞那封信傳到了謝玄手頭,裴盛秦親書的那封信,則直接送去建康,送去了謝安那裡。
謝安滿頭白髮,容貌蒼老,這些日子以來,為了給大晉朝續命,他也委實是殫精竭慮了。
此刻他正拿著那一封還未開封的信,眉頭微簇,信封上寫著大大的四個字,謝安親啟。
“暴秦還真是氐種蠻夷,不通教化。老夫年紀一大把,那些秦人竟然直呼老夫名諱,實在可惡!”原來,謝安竟是因為信封上的“謝安”二字不喜。
在他想來,尊老愛幼是不分國界的,哪怕是敵人,只要年紀比你大,你就應該尊重他。暴秦不尊重他這個年紀大的敵人,那就是粗鄙無禮。
謝安的兒子謝琰在一旁陪著笑,小心翼翼的說道:“暴秦的確無禮,父親不妨拆開看看他們想要說些什麼。”
“還能是什麼話,無非是勸降罷了,或者用道韞的安危來逼迫我謝氏讓步。這些蠻夷,真以為拿下一座會稽就能反了天麼,我謝氏為大晉盡忠,豈會因一女子而變節?”謝安淡然說道,一邊將信封隨意遞給謝琰:“琰兒,你且拆開看看吧,若是勸降或威脅之語,就不必告訴為父了。”
裴盛秦猜得並沒有錯,一個謝道韞,的確無法動搖謝安。
謝琰恭恭敬敬地接過信,拆開封,取出信紙展開一看,登時滿臉驚詫,他痴痴道:“父親,這信上只寫了一句話。”
“哦?”謝安來了興趣:“倒不知暴秦刻意寄一封信過來,是要對老夫說一句什麼話。琰兒,念給為父聽。”
“這…不太好吧?”謝琰遲疑道,看著信裡面那兩行大大的字,吞了口唾沫。
自從淝水大捷以來,謝安在東晉朝廷就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一見謝琰沒有馬上按他的指示做,頓時心頭不喜,慍怒道:“念!”
謝琰見父親發怒了,心中無奈,便只好照著信上那兩行字,一字不漏的唸了出來。
“蒼髯老賊,皓首匹夫,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剛一念完,謝琰便快速埋下頭去,不敢看父親的表情。
謝安先是一愣,然後立即反應了過來。暴秦從會稽刻意寄一封信過來,是專門來罵自己的?
後世的經典罵句名不虛傳,謝安幾時受過這種侮辱,頓時又急又氣,滿臉潮紅。
“暴秦賊子,怎敢如此侮辱老夫!”
“噗!”
謝安悲憤長嘯,然後一口老血噴出,便直直地後仰倒了下去。
謝琰也急了眼,連忙過去抱住謝安:“父親,父親你怎麼樣,別嚇孩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