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懷恩扯了扯嘴皮,露出笑容。他實在是不擅長笑,看上去生硬極了,“聽聞你在觀星崖屬棋道第二,僅次崖主半子,要不然去同他們下下棋。”
井不停看了看熱鬧的棋舍,搖了搖頭說:“他們大多都只是下棋,還遠算不上棋道。我這人下起棋來沒輕沒重的,傷到了人就不好說了,要是讓唐康聖人以為是我故意而為之,那就實在是不好解釋了。”說著,他笑了起來,“不都說唐康聖人是倔脾氣嗎,弄不好還得讓崖主來領人。”
左懷恩聽此也禁不住笑了起來,“那倒不至於。聖人應當是沒有功夫來理會這些小事的。”
井不停搖頭說:“下棋就算了,待會兒聽一聽棋道大家覆盤就可以了。”
正這般說著,井不停同左懷恩行步至甄雲韶的擂臺這邊。瞧著這裡圍著的人多,便多看了一眼,這多看的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秦三月。他陡然心驚,因為直到這再一次看到,才發覺自己留在她身上的氣息不知為何已經不見了。先前留了氣息後,便沒有去多留心,從平望樓回來了又一直在思考“罪業之人”的事,直到這又看了,才發覺到。
井不停雖說修為不高,才剛剛分神,但留在秦三月身上的那氣息是連同了星辰之力的,不要說分神,就算是洞虛、合體,但凡是接觸不到星辰之力的人都沒法去抹除掉。所以,看到秦三月身上已經沒有了自己立下的那道氣息,井不停才會心驚。他的第一反應是秦三月背後有大能之輩,但轉念又立馬想到左懷恩所說的“無命格”,便開始猜想會不會跟這個有關。
“司守大人,我們去那兒看看吧。”井不停思索片刻後,轉頭對左懷恩說。
左懷恩不知道井不停內心的打算,只當是井不停對那裡的棋局感興趣,便應允了。
人群裡。
葉撫同白薇站在另一處,並未與秦三月幾人會面。事實上,他也不打算同他們會面,想在背後看看她們的表現。
正觀望著,忽然他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頓時開了開嘴角,心想,考驗這麼快就來了。
一直留意著葉撫的白薇見到了葉撫神情上的變化,有些好奇,便問:“可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
葉撫笑著說:“不是想起了開心的事,是因為現在就挺開心的。”
白薇稍稍頓住,語氣輕快了一些,“不去同三月妹妹她們打個招呼嗎?”
“不了,今天只同你在一起。”葉撫搖頭輕聲說。
白薇偏頭看向別處。到底還是有些羞意在心頭升起來。
事實上,葉撫並不只是單單地說著好聽的話,他本就是這麼打算的,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秦三月那晚同他說的話讓他感觸頗深,便想試著徹底拋開其他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同白薇的相會中來,好好去了解一下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的白薇。
人群裡的另一處,便是秦三月幾人所在的地方。
祁盼山甘願當一個“隨從侍衛”般的角色,護著面前這四個孩子。在他眼裡,他們四個也的確只是孩子。
何依依是深深地陷進了棋舍外擺在牆壁上的棋局,裡面棋僮時不時報著棋舍內的棋局變動,外面的棋僮便按著將黑白二子落在棋盤上供圍觀之人觀看。
現在是一個來自都城小有名氣的棋道高手在同甄雲韶下棋。甄雲韶執黑子。
何依依不說自己是個棋道高手,但是觀棋還是沒什麼問題的。幾局棋下來,他發覺甄雲韶下棋的風格偏柔和,很少很少用到攻勢鋒利的招數,但偏偏每次都能遊刃有餘地接下對手的招數,然後輕而易舉地找到破綻,一點一點的開啟破綻,最終拿下棋局。甄雲韶的對手在不斷的變強,但是甄雲韶的下棋手法沒有任何變化,不論是水平多高的對手,都能用相同的辦法去獲勝。一連好幾局下來,大都如此,以至於看不懂棋只圖個熱鬧的人開始懷疑那些棋道高手的真實水平,怎麼都輸得跟著二流棋手一樣。何依依心裡頭深知,這怪不得他們,只能說甄雲韶的下棋風格太過於柔和了,所以每一句看上去都大差不差。
胡蘭來看棋,並不是抱著學習和欣賞的目的來的,便是為了何依依所說的“棋盤世界”。因為她修煉的方式便是感悟文字世界,所以對這種意蘊化的世界都很感興趣,像什麼書中世界、山水世界等等都很感興趣。聽著個棋盤世界,自然是不會放過的。但是來此後,幾場棋局看來,沒有任何一場讓她感受到了棋盤世界,都不過是平平凡凡的下棋而已。她大致也明白,現在同甄雲韶下棋的人即便有著所謂的棋道高手,也只侷限於下棋,並未涉及到意蘊。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沒有耐心再看下去了,但是這一個月的遊歷讓她的心沉定了許多,安心地等待著。
各大書院同學府會晤交流後,居心便迫不及待地來到了棋舍這邊,照著她同何依依之間特殊的聯絡方式找到了何依依。她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不然也不會剛才明安城裡看到何依依就粘著他了。到這來了,眼見著何依依沉迷於棋局之中,她也不好做那撒嬌任性的野蠻丫頭,並未去打擾他,好在除了何依依外,還有一個很喜愛的胡蘭小妹。正好,胡蘭對這種普通的對局也不感興趣,所以,她倆便玩得不亦樂乎,多是居心同胡蘭講述外面的風土人情。
至於秦三月……她正在做的事,絕對是場上唯一。
自從決定了要新增一門“陣法”的功課後,她便將自己每天的任務從單修一門御靈變成了御靈和陣法。幾乎每時每刻,她都在借用御靈的獨特能力,去感悟陣法氣息,演算陣法變化。而且葉撫說得很正確,她無疑是一個十分了不得的陣法天才。現在的她雖然還並非系統性地去學習陣理、陣論方面的知識,對於這些還不熟知,但是她對陣法的解析能力、演算能力可以說是許多研修陣法數十年的人都比不上。這一方面是御靈的獨特能力決定,一方面是天賦,還有一方面便是她七竅玲瓏心的獨特體質。可以好不誇張地說,除了神魂,她幾乎擁有著一個陣師所需要的最完美能力。所以,葉撫當時才毫不掩抑地問她想不想修習陣法。
而現在,秦三月正在借用棋局在腦海裡構建陣法,每一盤棋都是一個變化無常的陣。棋局上的任何變化都反應到她腦海裡陣法的變化,熟練了過後,她甚至可以借用腦海裡基於棋局構建的陣法去推衍棋局的走勢。又因為她過人的演算能力,她能準確地演算出棋局接下來可能的變化。她這種行為是被葉撫看在眼裡的,葉撫幾乎沒有任何遲鈍,便用“計算機”來形容她的演算能力。這大概就是天才。
將葉撫昨天的提醒記在心裡,秦三月這次沒有再用全部的心思去演算棋局、構建棋陣,而是留了一點心思在自己身上,去注意周圍的情況。事實證明,她對於氣息、目光的敏感程度真的是恐怖到了極點。當井不停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並且懷揣著強烈的異常情緒後,她同一時間便感知到了井不停。她可以肯定,身後正在看著自己的那人便是昨天留了一道氣息在自己身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