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帝的心裡似是有什麼東西在轟然崩塌,而那愣怔的面容上也是青紅交錯意味難明。
而從遠方徐徐而來的顓頊也只是看著舜搖了搖頭。
堯太沖動了,話也說得太過,除了此事之外,舜除了有些冷漠之外倒也沒什麼錯處,用不著如此切割以作懲罰,況且,舜本來就不似他們這般,自小便有諸多教導,見慣了異類的醜惡跟狡詐,也明白祥瑞跟神獸的情誼,能從兩者之間找到正確的平衡。
舜打小就勞作在田畝之間,他所見所聞都是那一畝三分地,家中父母的苛責,同父異母小弟的種種惡行,部落的憐憫,旁人的冷漠。
他自人性之惡中生長,後又在堯跟前見多了神聖的卑躬屈膝跟刻意迎合,成長的趨勢不同,便也造就了舜的眼界略有些狹隘。
封王之後,種種作為已經是上上之選,些微的偏激正如張珂身上的莽撞跟過分重情一般,微不足道並不值得計較。
但話又說回來了,那孩子莽是莽了點兒,但確實挺貼合他脾性的。
也就是他當初年少輕狂被算計了一遭再活過來之後身體落下了病根直至今日舊傷仍隱隱作痛未能痊癒,實力有缺便當不得這更做主人,如此便只能讓給唐堯充了大頭。
否則的話,以他的脾性,哪兒輪得到罵了這個罵那個的,那多麻煩啊,下殺手的事兒又不是沒做過,索性將這片蠻荒清洗一遍,殺盡非人之物,看到時舜再如何抉擇便是。
不服?
不服就憋著,憋個幾百上千萬年總有一天能想明白的,再想不明白那就再屠唄,反正諸神也好,蠻夷也罷,總有那些不安分的能讓抓到痛角的,這並沒有多難。
禹心思太狠,堯又太過心慈手軟罵了兩句切割一下便就此揭過。
想著顓頊不無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自己殘廢還沒好,想給舜打殘都有點兒做不太到
這邊兒發生的事,他們雖然沒親身見證,但也是旁觀到了,鬧出如此動靜,來得可不只是堯舜禹跟應龍,軒轅已近在眼前,隨後跟著的便是伏羲。
當然,說這兩位還有可能顧全大局的話,那緊隨其後的西王母跟女媧可就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了。
女人這種生物,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真觸動了逆鱗,那迸發的潛力可不是什麼戰神殺神能夠相提並論的。
更何況這倆都是有實力,完全不弱於他們這幾個的,真等她倆親自前來事態還沒個轉變,讓她們瘋癲起來的話那場面,光是想想顓頊都忍不住打個冷顫,隨之憐憫的神情也落在了失魂落魄的舜帝身上。
都是可憐孩子啊!
可憐點兒也好,當孩子的不多挨幾頓毒打哪兒來的成長?
唐堯自己衝昏了頭腦沒反應過來沒事兒,總會有後來者幫他清醒的,而顓頊現在的責任就是離舜近點兒,等稍後暴風雨來的時候,他雖不能保證雲雨漸歇,但至少能保證暴雨不變成山洪把這倒黴催的給直接衝死。
顓頊這般感慨著
白擔心了!
堯帝看著眼前似是無邊血海一般的深淵,原本焦急的面色上流露出三分慶幸,三分後悔,以及三分急切。
他此刻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麼沒跟其他人一起在坑上邊兒等著,非得急不可耐的鑽到下邊兒來。
正如冷靜下的正確思維:沒死,捱了那麼一記狠的總歸要鑽出來報復;死了更好明白,估計過不了一會兒皇天后土就得怒氣衝衝的殺上門來。
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怎麼偏偏沒反應過來,非得鑽到下邊兒來親眼確認一下。
現在好了,他確定了那倒黴孩子沒死,甚至還活蹦亂跳的,但相對的代價就是他等會兒離開的方式可能不那麼文雅?
俯瞰著那彷彿熔岩一般沉寂的血海,看著在那平靜的海面下偶爾因波浪被露出來的點點黑紅色的“陸地”,以及懸浮在岩漿血海中心,那兩個並排在一起的高聳洞窟。
陸地自然是堯帝心心念唸的張珂,而那並排的山洞也無需多言。
但關鍵的地方在於伴隨著血海的翻湧被暴露出來的不僅僅是沉寂在血海中的張珂,同樣的還有那一股股讓堯帝都感受到壓抑窒息的惡意跟瘋狂。
那是逝者的怨恨,是人族的憤怒!
是九州一代代傳承隱藏在血脈中的仇恨,是蠻荒人族的絕望跟嘶吼。
如今這些潛藏的被舜的一發蓄力天罰給全炸了出來,沉淪在此醞釀沉澱,就彷彿一座積蓄了無數年的火山一般,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迎來噴發。
此時此刻,堯帝對張珂被舜差點兒終結的懷疑已經打消,反而另一種疑惑順著湧上心頭。
這玩意兒當時不該是故意的吧?
他不該是故意借舜的手給自己報個速成班來揠苗助長吧?
當然,故不故意的都不重要,現在的重中之重在於,他,唐堯該怎麼從這個引信已經被點燃的火藥桶上安然的下來,並順利的回到地上。
地上也不太安全,能回家的話肯定最好,但他現在先得完成這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