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謙轉身便走,燕凜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抓他,受傷太重的身體無法僅靠雙足站穩,整個人很自然地對著容謙倒下去。
原本就被打得無比痛楚的身體,被這一震一摔更加痛不可當,他卻再也顧不得,伸手一撐,撐不起身體,來不及再想其他,再做其他,在第一時間,伸出手,死死抱住容謙的一條腳。
容謙低下頭,帶著微微的嘆息,看他蒼白的臉色:“皇上,你這又是何苦?”
燕凜再也顧不得帝王的顏面,皇帝的威儀,只是死死抱住容謙的腿不肯放手,面無人色地說:“你別走,留下來。”
容謙平靜地凝神他:“留下來做什麼,讓你再繼續這一場未完的凌遲。”
燕凜猛然一顫,面若死灰,然而雙手卻並沒有鬆開。
容謙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皇上,你把我的腿又弄流血了。”
燕凜低頭,發覺雙手所抱的地方,已是一片鮮紅。容謙昨日全身都受了刀傷,雖說洗過鹽水澡,不過有最好的金瘡藥,也足以止血了。可是,被燕凜這麼一番用力抱住,擠壓傷口,鮮血即刻把燕凜的的衣裳溼透了。
燕凜在容謙的鮮血中微微瑟縮著,青白著臉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容謙嘆息,搖頭,不再去看他悲慘的面容,一甩腿便走。
他的力量足以輕易甩開燕凜,燕凜卻在這一刻,發出一聲慘叫,這聲音如此淒厲,如此絕望,令得容謙也不覺全身一顫,終於再次低頭去看。
燕凜大叫起來:“我錯了,我再也不會了,求求你,不要走。”
容謙一怔,燕凜抬頭望向他,這被打得半死,猶苦苦忍耐的少年,滿臉的絕望和惶恐,眼中竟然有大滴的淚水滾落,他就這樣卑微地,仰視著他,以如此弱小無助的姿態,哀求著:“求求你,不要走。”
容謙沉默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輕輕嘆息一聲,伸左手把燕凜抱起來,看他臉上淚水,輕輕笑笑,聲音竟也有些慘淡:“你也算個小男子漢了,還流眼淚,你可真好意思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想幫燕凜拭淚,卻見燕凜的身體急劇的顫抖起來,咽喉深出,發出一聲,低微的,怪異的,彷彿是抽泣的聲音。
容謙一呆,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不存在了,這一伸出來,不過是森然的白骨,全靠零星的血肉面板牽扯著才不曾散開,也難怪讓人看了害怕。
看著燕凜那樣悲痛悽慘又畏懼到極點的表情,他莫名地一陣鬱悶,隨手把燕凜往他的椅子上一推,也不管這小孩子的屁股還禁不禁得起這一坐,更不看燕凜猛然倒吸一口涼氣,全身劇震,一副想跳起來又不敢的樣子。
他只是隨意地用左手握住右手,自肘部一扭,把自肘以下只剩骨架和殘餘些微血肉的半條胳膊給摘了下來。
耳邊聽到一聲如同垂死者絕望慘呼的驚叫。容謙抬眸望去,燕凜定定地望著他,眼睛瞪得極大,卻全無半點神采,那種震怖驚痛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呢。
容謙不以為意地道:“反正也沒用了,留著礙手礙腳多難看,免得一不小心又把你象剛才一樣嚇個半死,你不要用那副要死不斷氣的表情望著我行不行?”
燕凜只是怔怔地望著他,怔怔地落下淚來。他的眼神依舊絕望而無生氣,似個木偶勝於一個活人,就這樣看著容謙,喃喃地說:“我錯了,求求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你自己,不要這樣對我。”
那樣悲痛而祈憐的聲音,仿若即將墜落下地獄十八層的亡魂,苦苦抓住一絲人間的光明,不肯放棄。
容謙看著他,忽得一嘆,然後走上前,用僅有的獨臂,抱住了他。
在下一刻,燕凜手腳並用,緊緊地攀在了容謙身上,如一個無助的孩子依附這世間最大的保護神,再也不肯鬆開。
容謙輕輕拍著燕凜的肩和背,用無聲的動作,安撫這個迷茫而驚恐的孩子。直到那小小的身軀不再無由地顫抖。他耐心地等待著,直至那緊緊抓住他衣襟的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鬆開。
燕凜彷彿剛剛找回他因為驚恐而丟失的神智,漸漸意識到自己都做了什麼,有些不自在地鬆開手,臉上帶著莫名湧起來的暈熱,搖搖晃晃地退開兩步,勉勉強強地保持著身體平衡,嘴唇動了好幾次,終究想不出有什麼合適的話可以說。
容謙微笑著凝視他,輕輕地說:“不用不自在,也不必難堪尷尬,你只是皇帝,你不是神,你也會做錯事,也會需要幫助,渴望支援,害怕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