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又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說:“雖說雕工不大好,但頭一回做,也就那樣了。”接著將東西直接往她手裡一扔,便撇過頭:“快拿了去好歹是我一番心意”
文怡咬咬唇,抓著那串香木牌,屈膝一禮:“謝七哥哥。”便不再多說,只是心裡仍舊驚疑不定。文安那話是什麼意思?那串牌子……莫非是柳東行做的?他不是往北華山去了麼?
文嫻悄聲對她說:“七弟太失禮了,你別惱,我這裡還有好些有趣的東西,你儘管挑,就當是我為七弟賠禮。”
文娟也把自己面前的東西推過來:“還有我的九姐姐你挑吧”眼裡卻帶著幾分不捨。
文怡笑笑,把那串香木收進袖裡,垂下眼簾:“多謝費心了,這個很好,我很喜歡。”
文慧滿臉是笑地從對面走過來:“行了,別推辭了,這麼多東西,你便是多挑一兩件,又有什麼要緊?別學那小家子的做派”又掃了文怡袖子一眼,“小七胡鬧,便是香木串沒有了,買其他的也是一樣的,如今這樣倒顯得刻意”於是叫尋梅把自己得的那串牌子拿過來,塞給文怡:“我用不著這個,你拿去吧”
文怡忙推辭,她便拉下臉:“你再這樣,可見是仍在惱我了?方才連小七都跟我和好了,你還有什麼可氣的?”
文嫻與文娟對視一眼,後者撇撇嘴:“六姐姐,你少惹一回事不成麼?又怎麼了?”前者則勸她們:“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有什麼可吵的?倒叫長輩們跟著生氣。”
文怡看著文慧的臉,淡淡一笑:“我哪裡有生氣?只是不好意思罷了,既然六姐姐一片盛情,我就卻之不公了。”說罷便將那串木牌收下。
文慧見狀笑了:“那我們算是和好了,你從今往後,可不能再跟我鬧了?”
文怡笑笑,沒說什麼,文慧還要再開口,聽得文安在叫自己,便再也顧不上文怡,急急走了。
眾人玩笑了一陣子,於老夫人那邊就叫丫頭來說話:“已經很晚了,明兒一早還要上路呢,都早些歇下吧。”眾人只好各自收拾東西回房去了。
文怡沉默了半個晚上,此時便特意落在後頭,又在廊上等了一會兒,見文安從小花廳裡出來,她才向他走了兩步,卻是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說起。
文安卻主動笑著說話了:“九妹妹可是看到那牌子上頭刻的那字了?那就是那人刻的,刻得不好,卻是一番心意,九妹妹別害臊,就留下玩吧”
文怡一時紅了臉:“七哥哥……你……你是從哪裡得了這東西的?”
文安笑道:“方才在附近吃酒,偶爾遇上的,一起說了一會兒話,多虧他幫我出的主意,我如今心裡好受多了這也算是我投桃報李吧,他把這玩意兒刻好也有時日了,只是不知如何送過來,一直隨身帶著。他那麼高大一個人,遇到這種事卻扭扭捏捏象個小姑娘似的,真真笑死人了”
文怡臉更紅了:“這……實在是太……”太魯莽了柳東行怎能這樣放心?他就沒想過,萬一文安在長輩跟前露了餡,該如何是好麼?而且……這串香木牌,象徵著兩人幾年來的情意,他怎麼能……就這樣輕易透露給外人知道呢?
文安不知她心裡糾結什麼,只道她是女孩兒家臉皮薄,便笑道:“得了,我不會告訴人的。往日這種事兒我也常做,算不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可別在其他人面前露了口風”又特別囑咐她,“我在碼頭上見過行哥兒的事,你也別告訴人,這是我們哥倆兒的秘密千萬記住了?”
文怡點點頭,轉身要走,忽地腳下一頓,又轉回來向他道謝告辭。文安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自個兒走了,文怡留在原地,深吸幾口氣,方才抬腳離開。
待回了房間,她掏出文慧送的那串牌子,隨手丟給了冬葵,等丫頭們鋪好床鋪,便將她們打發出去了,自己倚在床邊,從袖子裡取出那串長長的香木牌子,一個一個地細看。
從最初的馬車救人,到藥香谷中的零陵飄香,再到宣樂堂的以茶賠罪,草亭中的訴說原委,再到歸海羅家別院裡的月夜相會……每一個牌子,都代表著她與柳東行之間的過往,一時間,她心裡竟是又酸又甜,那酸帶著澀,那甜卻出人意料地深遠綿長……
她一遍又一遍地撫過那個“柳”字,心底的甜意便一點一點地加深,什麼文慧,什麼文安,什麼蔣氏羅四,什麼王府公府……通通都模糊了印象,她只記得那個人,那個一刀一刀,笨拙地為她刻著香木牌的人,他曾經緊緊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不會辜負了她……
文怡嘴角微微彎起,再次摸著那香木串,摸著上頭的紋理,卻忽然雙目一凜,湊近了燭臺,細細摸著那塊花朵形狀的牌子,發現它的側面上有一道奇怪的縫隙,似乎是兩塊木頭拼了起來,與其他木牌大不相同。方才她在上頭摸索著,似乎摸鬆了一點,兩塊木頭錯開了,難道這個有什麼機關?
她將那木牌沿著錯開的方向一推,“咔噠”一聲,木牌橫著一分而二,露出裡面的一個凹槽,凹槽當中夾著一片薄絹。
她眨了眨眼,將那薄絹取出,見上頭寫了蠅頭小字,忙開啟看了,卻是越看越臉紅。
那是一首古人的小令: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她還以為柳東行會在薄絹上寫什麼呢,沒想到卻是這樣的……
文怡不覺雙頰紅透,但轉念間,將柳東行的形象往這小令上套,想象著他“身似浮雲”、“氣若游絲”的模樣,便頓時笑倒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