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陰氣最盛,外面的鬼魂恐怕是有餘念未了,想要趁此機會,借身還魂。
慾念化形,車窗被用力地拍打,我不敢貿然動手,此時只能囑託唐刈穩定大家的情緒,千萬別再出岔子,隨即熄滅肩頭兩把陽火,讓司機開門後隻身一人下了車。
外面冷得不像話,濛濛細雨完全可以忽略,只是風吹得讓人發抖,牙齒不停地打顫。
我握著撻魔鞭繞到剛才的窗前,取一張符紙,趁其不備,將黃符貼在了他的手臂上。
陽炎灼烈,燒得他發出幾聲怪叫,用一種憤怒的眼神盯向我,夾著大團的陰氣朝我奔襲過來。
四下全是陰魂,我混在其中就像一個活靶子,招來不少想奪取肉身還陽的人。
他們生前並無冤孽,我不想真的去傷他們,只好四下閃躲,用撻魔鞭避開陰氣的襲擊,將他們從車身的另一側帶離。可繞過之後,陰魂不散,全都聚集在我周圍,將我逼在山岩下的一個彎道處。
我著實抵擋不過這樣壓頂的陰沉,又怕損了他們的魂體,誤人轉世,只好將撻魔鞭反握,只用蠻力揮打在他們身上,給自己脫出一小片可供喘息的空間。但只是這樣勉強拖住,卻沒法解決根本的問題,這種虛弱的狀態下,我也堅持不了太久,纏鬥中被他們的數量壓垮,最後一把陽火險些被一股陰氣擊中。我正欲點燃肩頭火焰,冒險將他們往山下帶時,耳邊忽然傳來兩聲清脆的鈴鐺聲。過往陰魂頓時駐足,鈴鐺的聲音在短暫一秒的停頓後,有規律地再次響了起來,周圍的鬼魂扭曲了表情,抱住頭尖叫著往另一個方向逃竄。
我靠著牆喘過一口氣,撻魔鞭還抵在身前,就見另有一魂魄向我走上前來,面龐清俊稚氣,手持一隻攝魂鈴,氣息半陰而挾盛陽,望見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開口道:“今日七月十五,乃陰間大赦,鬼門大開之日,你即是修行道友,便不會不知,為何還要在此攔路?欲意何為?”
可以溝通,就避免了很多誤會,我定了定,看一眼停在路上的車輛,對他道:“我們都是乘這輛車前往侗川的乘客,因為前方道路坍塌,一行人全都被堵在了這裡,暫時無法離開,恰遇上鬼門開才以術法自衛,並非刻意為之,望能明辨,給我們一點時間,我有兩位朋友已經下山去尋找救援。”
“道路坍塌?”他回頭看了看,問:“你是指我所來的方向?”
我點頭,他說:“可是你親眼所見?”
我頓了一下,說:“只是聽司機所說,並未親眼確認。”
他一沉吟,說:“我就是帶這些人從侗川途經此地而來,根本沒有見過什麼坍塌的路面,若不是你瞎掰胡扯這些謊話來欺我,有所圖謀,就是你們也是被他人所騙,中了奸計。”
車子停下來之後只有司機一個人去前面檢視過,子未也只是去問了情況,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他口中得知,之後在來時的一側放置了警示樁,大家就都待在車裡僵持至今。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司機會說謊。
我不知該如何解釋,對面男子眉宇一挑,態度仍是平和的,道:“可否冒昧一問道友貴姓?師從何家?又為何到此而來?”
“免貴姓沈,單名一個清字,師從棺器匠沈仲明第六代弟子沈霈,到此是為尋人,化解一禍。”
“沈仲明?”他反身拿出一隻羅盤狀的器物,按住內外分盤懸了幾下,似在測算尋找著什麼,再看向我時露出一個笑容,“沒想到你竟是沈先生的弟子。”
我怔怔,問:“你認識師爺?”
“雖然我並不曾與他相識,但工作了這麼久,也聽那邊的人說起過他的許多事蹟。”他笑著說:“沈先生一顆仁心,是個大善人。”
我對此一無所知,心裡一霎間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只有沉默。
他雙手合抱於胸前,對我道:“我叫秦鄴,侗川本地人士,因生於夏至陽炁聚集之時,故不懼陰冥,又因幼時一場意外,與人做了交易,得來現在這幅差事,號‘活無常’,平日裡幫忙做些繁瑣雜事,捉拿那邊不方便動手的魂靈。”
“活無常”在許多志怪書籍中都有提及,其存在的原因,《閱微草堂筆記》中有一說道:“病榻必有人環守,陽光炙盛,鬼卒難近也。又或有真貴人,其氣旺;真君子,其氣剛,尤不敢近。又或兵刑之官有肅殺之氣,強悍之徒有兇戾之氣,亦不能近。惟生魂體陰而氣陽,無慮此數事,故必攜之以為備。”
“生魂”,即人一口氣吊在那裡未斷,魂魄卻已出體,若機緣得當,還可以返體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