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道:“還早呢。我給適哥兒講會兒書。”
說著揉揉眼睛,端起新沏的茶喝了兩口,才覺得精神了些。
他便坐到炕幾對面,適哥兒還坐在清啞這邊,聽父親講授文章;清啞在最裡邊,斜倚大迎枕看書。
適哥兒平日學習是按部就班來的,所學知識循序漸進。
晚上,方初給他講學則不強求,有空就講,沒空就由他自己安排。講的內容也不確定,小時候講成語故事;現在大些了,有時講一首詩,有時是一句聖人之言,用生動的例項引導他領悟人生。
比如他講《論語?泰伯》中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為免適哥兒聽不懂,他舉出適哥兒最熟悉的方家家務:從大管家圓兒,到下面各買辦、護院、車馬進出、庫房、廚房、莊頭等等,一整套的日常運作,每個人都各司其職,若有違背,便會亂了章法。
適哥兒較一般孩子明理懂事,這番教育功不可沒。
今晚,方初給適哥兒講的卻是兩篇文章:
一是西漢賈誼的《過秦論》。
二是唐代杜牧的《阿房宮賦》。
這兩篇文前幾****就讓適哥兒背誦爛熟,並講解文意給他聽了,今晚他要做的是運用身邊的人事例項,加深適哥兒對這兩篇文的理解。
這個例項便是謝家的敗落!
這兩篇文核心都是分析六國和秦國覆滅的歷史原因。
杜牧在《阿房宮賦》中提出“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的觀點,即滅六國的是六國自己,不是秦國;滅秦國的是秦王朝自己,不是天下人。
方初以歷史事實影射現實,教導適哥兒。
他說:“導致謝氏敗落的是謝氏自己,不是郭家!”
他從道義、人性、利益和決策各方面分析闡述謝家一步步瓦解,先是口碑聲望坍塌,然後是內部腐蝕,再是外部攻擊,然後內部傾軋……各種原因交錯,最終分崩離析。
清啞被驚動了,不知不覺放下手中書聽他講。
她從不知道,商場上一個家族的興衰可以這樣和歷史聯絡起來。
方家的經商之道是以儒學和道學為基礎的,極有內涵和深度。
方初低沉的聲音在靜夜中顯得格外渾厚,言語簡單生動,毫無說教的乏味,不但適哥兒聽懂,她也被完全吸引。
她眼中便流露出欽佩和愛慕之色。
他偶然抬頭碰到她的目光,心一動。
他便衝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長。
適哥兒正關注父親講話,見他笑,順著他目光發現母親,也跟著一笑,叫一聲“娘”,又說“爹說累了,喝口茶。”
說著就要爬起來去倒茶。
清啞忙道:“我來。”
方初就繼續給兒子講解。
聽到最後,清啞忍不住插嘴問:“你是說,這次謝吟月又做錯了?”
方初道:“對錯我不能斷言。她這次處罰族人非常果斷堅決,可我總覺得手段太過狠辣,與當初對郭家一樣。會不會有什麼不妥,我也說不準,但我絕不會這樣做。”
適哥兒忙問:“爹爹會怎麼做?”
方初認真道:“具體怎麼做,爹爹也不知道。沒有身臨其境,是不能體會到那種被親人背叛的感受的,現在說了也是句空話。”
適哥兒猶豫道:“那兒子該怎麼做?”
每次方初教他後,總要告訴他一番道理。
今晚方初說得很模糊,不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