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巡撫心中計議已定,沉聲道:“此事不可草率!本官也要即刻上奏朝廷,還是等皇上旨意吧。楊大人,在此之前……”
楊大人搶道:“在此之前,本官絕不會對郭織女施加任何刑法和審訊。等朝廷旨意到後,再聽憑處置。”
夏織造也道:“巡撫大人請放心。郭織女這樣人,若是隨意栽贓她一個罪行,別說大人不準,便是這兩湖的百姓也會不服。等朝廷旨意下來,是非黑白自有定論。待審問明白了——”他輕聲嘆息——“若真是妖孽附身,只殺頭可不行,須得押往霞照,在街頭當著百姓用火燒死,方能徹底消滅乾淨,以防她再附身到其他人身上。”
饒是高巡撫久歷官場,見過無數齷齪手段,聽了這番話也不禁渾身輕顫,冷冷地盯著他道:“夏織造好心思!”
清啞又一次被關押起來了。
同去年的牢獄之災相比,這次待遇卻好,根本沒被關進大牢,而是在一間乾淨的密室內,一應所用之物都齊全的很。
同上次一樣,她依然很安靜。
不同的是:上次她以退為進,麻痺對手;而這一次,則是聽天由命。
並非她喪失了鬥志、頹廢不振。
因為,她確實是一縷幽魂附身。
因為,原主之前確未受過教育。
她,到哪裡去找那樣一個人,來證實她的身份呢?
除了聽天由命,她想不出任何解救自己的辦法。
但自她來到這裡,並未做過害人的事,反而公開織布機和紡紗機,學黃道婆教人織布,轉讓織錦技術,這些舉動,既為經商,也是做人。她誠心待人,該做的都做在前面了。若上天容她,此次自然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若上天不容她,現在臨時抱佛腳去求人,也晚了。
她坐在床上,默默思想這突發的災難。
此刻,她終於明白謝吟月的用意。
這一切,都是謝吟月謀劃的。
夏流星和她相識晚,想不到這些。
夏織造,更不可能關注這些。
只有謝吟月,早在那年七夕夜彈琴後,就開始懷疑她了;李紅棗又在她身邊,還有什麼查不清楚的?
那天她在田湖攔住她,說了那些話,不過是要她愛上方初,然後再經歷一次被拋棄,再遭受錐心之痛。
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處心積慮。
方初也好,韓希夷也罷,她從未指望過他們。
若不然,她那天就會答應韓希夷求親了。
這個時候,除了郭家人為她心急如焚,還有誰會關心她呢?
※
郭清啞因被懷疑是妖孽附身而被關押。
訊息傳到按察使司衙門外,眾皆譁然!
韓希夷先是如墜冰窟,在聽了高巡撫一番話後,又仿若被烈火焚燒,正是冰火兩重天。
高巡撫對郭守業道:“你們父女倒都是一樣倔脾氣。郭織女說有高人教她,她不能說,有不得已;你們也不說,說根本不知道。難道等皇上派人來審問,還不說?等郭織女被當做妖孽燒死時,還不說?”
韓希夷完全不記得郭守業父子喊了什麼,他又嚷了些什麼,等他清醒過來,他已經置身郭家,正與沈億三等人緊急磋商對策。
然郭守業雖父子憂心忡忡、滿面愁苦,卻什麼也不肯說。
韓希夷滿心疑惑,過往一幕情景瞬間從他眼前閃過(注):
“郭姑娘的琴藝是出自哪位名師指點?”
“沒有。沒有名師。”
“不可能!難不成郭姑娘無師自通?”
當時他也在場,替她圓道:“名師只能教導技藝。大凡琴棋書畫等項,若沒有天賦靈性,再好的名師教導,也是枉然。郭姑娘琴音空靈純淨,不染紅塵,彷彿天籟,可不是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