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點點滴滴的感受,想要形成語言告訴高大少爺,卻有些難。他只好道:“這中間一定有內情,不然她也不會在招供後一直緘默不言了。高兄不知道,她外表雖柔弱,卻是個寧死不屈的性子……”
說到這,他停住,閉嘴。
一股揪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襲來,使他說不下去了。
去年在錦繡堂,他、韓希夷等數家少東,當著天下錦商的面向她認錯,並許以重諾,只求她原諒謝家,給謝家一個機會。那重諾,他從不曾對任何人許過;那承諾,換在場任何一家二流商賈,寧願拿女兒交換或者付出更大的代價來交換;那承諾,不止方家一家給出,加上謝家足有四五家!可是她不為所動,也不管夏織造的居中調和,也不論江明輝和謝吟風木已成舟、無可挽回,她說,“我寧願毀了它!”
這樣的郭清啞,怎會屈服招供呢?
只有一個解釋:她被人動了手腳!
到底什麼樣的折磨和逼迫,讓她主動寫下供狀?
只一想,那心便再次揪緊,讓他透不過氣來。
高大少爺道:“若真是她殺的呢?所以無可再說。”
方初用力吐了口氣,堅持道:“她絕不會殺人!”
高大少爺滿腹狐疑,暗想“這到底是個什麼立場?難道幫郭家對付謝家?”一面口中試探地問道:“可是謝家……”
方初正色道:“江謝兩家是死者親眷,含憤急痛之心可以想見;郭家被指稱殺人,若是冤屈,那心裡肯定也不好過。惟其如此,官府才要格外對此案慎重,找出真正的兇手,讓死者得以瞑目,讓親眷得以安心,讓郭姑娘沉冤得以昭雪!”
高大少爺微笑道:“賢弟說的是。為兄倒沒有想到你是這般態度。”
方初道:“高兄,從律法來講,殺人償命固然不用說;從我等幾家糾葛和交情來說,此案定不能草率行事,以免讓人以為方謝聯手打壓郭家;從大義上講,郭姑娘對朝廷對百姓做出如此大貢獻,倘或被人冤屈至死,郭家將是何等寒心?百姓們又會怎樣想?公道天理何存?”
高大少爺鄭重點頭道:“為兄明白!”
兩人遂討論案情,又隱晦說起各方反應。
方初忽然道:“聽說前次夏織造因為郭姑娘獻機器受到朝廷嘉獎,夏大人的兄弟受惠,聽說升了呢。”
高大少爺笑道:“確有此事。說起來,也是他時運到了。”
他明白方初的意思:這是提醒他要父親幫郭清啞。
可“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這敏感的時期,如何行事福禍難料。
方初滿含深意地看著他道:“為官者當為民請命、報效朝廷,這是本分。只是仕途險惡,一個不好便有傾覆危機,免不了時時如履薄冰。然若機會在側,卻不能及時抓住,豈不可惜?”
高大少爺心中一動,問:“什麼機會?”
方初道:“每年各地都會向朝廷申報,或孝子,或節婦,請皇上御賜牌匾嘉獎,旨在教化民眾。郭家將織布機、紡車獻給朝廷,行的是大義,得利的是天下萬民,更該得此殊榮。若此案過後,證明郭姑娘是無辜的,巡撫大人向朝廷請奏,請御賜‘織女’稱號給她,即可安撫郭家,又可安定民心,還可彰顯大人為國為民的襟懷,想必皇上定會龍顏大悅。”
高大少爺目光閃閃地看著他道:“在這之前,家父當然該力排眾議,慎重對待此案,以防冤屈了行大義的郭姑娘?”
方初肅然道:“那是大人職責分內事。”
高大少爺笑道:“賢弟說的有理。”
頓了一會,又輕聲道:“指控郭姑娘的,可是謝姑娘!”
聲音很輕、很輕,彷彿自言自語。
說完,便覺得身邊陡然靜了下來。
坐在對面的那個人,彷彿連呼吸都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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