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啞看了郭巧一眼,也抿嘴一笑。
她不是笑她小孩子心性,而是笑自己:其實她也不想練。這樣大冷天,她天天堅持,也就是為了堅持罷了。每次很辛苦地練習,心裡卻在盼著快快過去,然後好泡熱水腳,然後鑽入柔軟又暖和的被窩,那個感覺真是舒服極了。
當下,她姑侄兩個坐下,將腳放進桶裡。
阮氏又拿了一件舊棉衣,蓋在她們腿上。
然後又去床邊,將棉被展開,鋪好。
吳氏就問:“好些天沒晴了,被子潮不潮?”
阮氏用手捏捏,道:“不潮。這是去年才彈的棉被,還新的很呢。”
又向下按了按墊的褥子,道:“墊的也還軟和。咱們這樣人家,別的沒有,就是棉花多。也不指望大富大貴,自己床上總要鋪暖和了,不然睡不舒坦,凍了生病了更去了多的,人還受罪。”
吳氏道:“就是這話。我還想給清啞再彈一床蓋的,她嫌蓋多了壓得透不過氣。我就沒彈了。”
清啞看著她們自忙自說,始終含笑。
因腿上蓋著棉衣,桶裡熱氣不外溢,一會工夫,她和郭巧便渾身暖洋洋、臉色紅撲撲的。郭巧在桶裡踩她腳,小腳丫一滑一溜,玩得不亦樂乎,笑聲不斷。
阮氏喝道:“再鬧!洗好了就上床去,不然又冷了。”
兩人這才擦腳上床,忙忙地鑽入被窩。
郭巧一把抱住清啞脖子,貼在她懷裡只是笑,又道:“講故事。”
清啞摟著她,軟軟的小身子,小胳膊腿肉十分結實,緊箍箍的,因也笑了,輕聲道:“從前,有個小女娃,叫巧兒。”
郭巧絲毫不以為是說她,驚奇道:“也叫巧兒呀?”
清啞道:“嗯,也叫巧兒。”
阮氏將她們肩背的被子掖緊,一面道:“別鬧你小姑,閉上眼睛睡。”
說完回身,提了洗腳水準備下樓。
吳氏則又環視屋裡一遍,確認無事了,才道:“清啞,我吹燈了。火摺子放在床頭凳子上,你伸手就能夠著。晚上起來當心些。”
清啞悶悶地“嗯”了一聲。
然後,吳氏“噗”一聲吹滅了油燈,和阮氏藉著樓下微光摸索著出去了,再回身將門帶上,屋裡便安靜下來。
郭巧這一會工夫,眼皮就抬不起來了。
清啞也眼皮沉重,依稀還想起樓下那個少年含情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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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郭家的歡樂不同,張福田回家後,一直板著臉。
紅棗問他,也不說,也不知怎麼說。
但很快,張家人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搭王老爹船的人回來後難免議論江明輝對岳丈如何孝順,買了炭送來等等。綠灣村就這麼大,雖是下雪天,人們卻更有機會聚在一處。比如婆子媳婦們一塊做針線,男人們吃飯的時候串門等等,那閒話就傳開了。
張老漢一口氣依然難平,覺得這輩子都難抬頭做人。
紅棗對公婆的臉色不堪承受,晚飯後回孃家去了。
“娘,我受不了了。”她紅著眼睛對紅娘子道。
“那怎麼辦?”紅娘子慌了,怕她做意外舉動。
“我想去城裡。娘,你不是說,外婆有個很有錢的親戚在縣城麼?還是大錦商。我會織錦,我織錦比清啞不差。娘去求求看。要是能幫我找個事,我也不用在張家受這個氣。等我將來出頭了,他們才曉得我李紅棗的能耐!”紅棗按想好的思路說道。
“那家呀……我們跟人家隔太遠了。”紅娘子為難道,“再說,就算求到了,你公婆和福田能答應你去?”
“求求看再說。真要是好,他們巴不得我去。”紅棗道。
“那好,年底有空,我去試試看。”紅娘子道。
當下母女商議定,紅棗才回婆家。
對著張福田,她又跟沒事人一樣,反竭力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