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若非你屢分神,我怕是就要輸在你手下了。”海翊平和地笑笑,“可是在擔心你那大徒弟?”
歐陽澤不置可否,想著李子楓頂著危險日夜奔波,剛回山還沒來得及休息,今日一早便帶傷在陰暗潮溼的地牢裡,繼續與凌夜宮的人周旋,著實讓人心疼。
“此事你真的不插手嗎?”海翊頓了頓,“要不還是去看看吧!”
“算了,難得清閒…”歐陽澤笑笑,收著棋子,“說句屋內話,衡山派的擔子遲早要壓在他身上,我不可能總站在他身後,讓他早些獨立也好,再說,不是還有法戒長老提點嗎?”
海翊略微皺眉,“子楓,畢竟才十七歲。”
“若我沒記錯的話,大師兄你早在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替爹分擔一切了。所以,十七歲不小了。”歐陽澤嘆口氣,“若非當年那場變故,如今……”
“掌門又糊塗了不是?”海翊打斷了歐陽澤的話,隨手抓起一塊紫薯糕送進歐陽澤嘴裡,“到現在還沒吃什麼東西吧?嚐嚐我新做的紫薯糕,看合不合口味。”
香甜軟糯的紫薯糕,入口即化,在歐陽澤嚐起來,卻微微泛著苦澀。自己當年一時心軟,枉顧門規,擅自放走了不顧門規,擅自與侍女換珠交好的師弟許翼平,攜同換珠及她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而負責追緝的正是當年的首席弟子海翊。
在軟磨硬泡之下,海翊不僅答應放走他們,甚至還為了歐陽澤承擔了一切罪責,被師父也是歐陽澤的父親歐陽天,撤了首席弟子之位,發配至雜事坊做了雜役弟子,一過便是兩年。
前幾年打探訊息,得到的是許翼平的噩耗,病重去世,他的妻子換珠傷心不已,沒多久也隨之而去,只留下了獨子許海平流落在外。
海翊深知歐陽澤的想法,淡然一笑,“都過去的事了,還想他做什麼?早些年我一直在打探那個孩子的下落,可是……”
“可是…”歐陽澤頓了頓,“不知為何,我總覺著,他就在身邊。”
海翊有些懊惱,暗罵自己好好地提這些做什麼,“此話你我背地裡說說也就罷了,即便最後發現那孩子就隱藏在弟子中,也要把他的身世爛在肚子裡,若要讓有心之人曲解,一個話傳到靜竹軒,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歐陽澤聽罷,想到那年此事牽連之廣,就不禁打了個寒顫;逐門,發配至北峰苦寒之地,關押於地牢之人不在少數,直至歐陽澤繼任掌門,才斗膽求了歐陽天一一赦免。
而海翊口中的靜竹軒,正是前任掌門歐陽天的休養之地。歐陽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水,苦澀在嘴裡蔓延,“多謝大師兄提醒,我明白。”
終歸是勸人容易勸己難,才把歐陽澤的情緒壓下去,海翊自己的情緒卻愈發傷感,那場變故後,在歐陽澤極力勸說之下才被赦免罪責,由他繼任肅嚴長老之位,但從那以後,除公事外,歐陽天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即便在歐陽天休養時去拜見,也不出所料地被拒之門外。
歐陽澤一直對海翊心存愧疚,此時看他神色黯淡,便知悉他內心想法,但也不好再勸什麼,兩人沉默無言。
地牢中,王壯的上身衣物盡被脫下,在嚴誠的授意下,一名壯碩的法戒弟子在他的胸前刻畫著什麼,直讓王壯呼聲不斷,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法戒弟子收了手裡的活兒。一個大號的‘賊’字,儼然在王壯胸口上呈現,李子楓看著,不禁莞爾。
嚴誠偏頭看了眼李子楓,臉色稍有慍色,“不要覺得很好笑,這樣往往能套出你想知道的訊息。”
李子楓聽罷,正色道,“是。”
而依舊被綁在刑架上的王壯,大概看出了胸口的上的字,不停地做著無用的掙扎,帶著鐵鏈嘩嘩作響,“你們到底要幹什麼?!要殺便殺,何必這麼羞辱人!”
“非也。”嚴誠拿起手中一個深褐色的小瓷瓶,似笑非笑道,“這瓶藥水能消除你身上的字,天下僅此一瓶。只要你說實話,我立馬跟你用上,否則,你將會帶著這個字度過你的後半輩子。”
“你無恥!”
嚴誠也不生氣,微微笑道,“我可以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若你還是閉口不言,我可以放你離開。但是…”嚴誠靠近王壯,一字一頓道,“超過一個時辰,你身上的這個字就徹底無法祛除了,你可要想好了。”
王壯忽然安靜下來,睜圓了眼睛,繼而神色黯淡下來,近乎求饒的口氣說道,“你們到底要知道什麼?我都說。”
從地牢出來的,已是巳時末,陽光已經很充足了,與地牢裡潮溼悶熱的環境不同,外面卻多了幾分乾冷,一陣秋風吹過,李子楓不禁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裹了裹單薄的外衣。
穿過庭院,邁上石階,踏過知信橋,過了石子路,李子楓幾乎是一路小跑,連負責巡查的弟子跟他行禮打招呼,他也是匆匆應答。直到尚清苑院門前才停下腳步,此時,他才感覺到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呼吸也順暢了很多。
這是第一次與嚴誠共同審訊犯人,也是第一次親眼見識了他的審訊手段,這些都他感到窒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話用在嚴誠身,再合適不過。
“在這站著發什麼愣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旁過來,李子楓回過神,見是歐陽澤緩步而來,立即調穩了呼吸,恭敬地行禮,“師父。”
歐陽澤點點頭,看他臉色蒼白,呼吸不順,微微皺了皺眉,“怎麼了?氣色如此差,哪裡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