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高屏市青山精神病院。
蕭若言的面容在白衣襯托下更為高潔,在推著藥品車走進病房前,對著門邊的鏡子照了照,確保自己的淺笑足夠善意和治癒。
“洪小姐,吃藥了。”他蹲在聶丹薇面前,將一隻手遞過去,“放心,我知道你沒病,這些藥只是有助你的情緒好一些。”
聶丹薇頭也不抬,隻手一揮,藥片散落在鋪滿了全室的軟墊上。無聲。
蕭若言並不惱,只笑了笑:“不想吃藥,那多喝一杯水,對你有好處。”
當然,他遞上的是一隻紙杯。他不會忘記丘靈的囑託。
聶丹薇恍若不聞,許久竟笑了一下道:“對自己討厭的人又得笑,又得服務得好,原來醫生才是最可悲的。”
蕭若言卻比她笑得更開:“我討厭你什麼?我都不太認識你。”
見聶丹薇不理他,他索性續道:“再者,就算我真的討厭一個病人,我討厭的也只是這個人,而不是他這條命。生命都是寶貴的。何況丘靈既然能救你,就代表你罪不至死。”
“是啊,你甚至都不認識我,我是洪小姐哈哈哈”聶丹薇似聽見一個至好笑的笑話,憋得喉頭髮癢,抬起頭譏諷道:“救我?你真以為她是想救我?”
蒼白的臉不知從哪兒透出粉黛不施的豔色,竟比往日斑斕光鮮的妝容還要好看。
蕭若言定了定神,溫和中帶了三分嚴肅:“你們的事我不想知道。但眾生的本能就是求生,如果你是因為內疚而折磨自己,大可不必。人的一生不會只做壞事,即便只是走路避開螻蟻,只是丟過一個硬幣給乞丐,這些小善念已經夠資格讓你活下去。通常我會告訴我的病人:留下自己的健康,看看還能做些什麼。”
“哈哈哈哈......”聶丹薇狂笑著,將一個軟枕砸在牆上,“內疚?我做了什麼?我有什麼好內疚的?”
職業習慣喚醒了蕭若言的原則,他知自己已不該不再多說一句,只吐出一口氣,緩緩退出門去。
“我靠......”蕭若言一出病房即本性流露,“成了章”的下文剛要出口,即被丘靈的一個響指又給嚇了回去。
他沒有好氣:“大半夜不睡覺,又出來做幻影。”
丘靈笑道:“你能看見我,我現在就不是幻影。我是你的小學妹丘靈。”
蕭若言與她並行著走向辦公室:“聽說你又威風一次,本市混沌七零八落。”
丘靈:“哦。”
蕭若言:“也就是上一樁奇案告一段落?”
丘靈:“不知道。也許吧。”
蕭若言:“你是來看我,還是來探病?”
丘靈:“洪玫小姐安全了,你可以判她出院。”
蕭若言:“我不可以。”
丘靈忽然停下腳步,疑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可以。”蕭若言道,“通常被保護的證人從我這裡走,都是警方電聯我。現在你讓我放人,剛才你又不確定事端了結,說明朱小姐這個人,和你們在做的事就沒有關係。”
丘靈冷哼一聲:“所以呢?”
蕭若言不懼她生氣:“所以,再根據我山頂的所見,你們明顯苦大仇深在先。我放人,等於教唆犯罪,我不放人,她失了蹤,和你幻影脫不開干係。”
丘靈盯住他,笑了一笑:“你這個人,真是,心機太重。”
“哈哈哈...”蕭若言指著她笑,“這要是別人無賴我,我認了,全世界偏偏只有你丘靈這麼罵我,我怎麼能服。”
丘靈瞪他一眼:“我卻是服了,親愛的蕭學長,您的碩士論文有我的痕跡,博士論文又有另一個高人的痕跡,你說我該不該一時拜師心切,將這個人找出來呢?”
蕭若言:“呵呵,這下明搶不得,開始耍混了。在你找出他之前,我已經先找到你哥......哥沈......主任......的...啊...”
蕭若言嘴上的結巴比不上表情的卡殼,張開了的嘴再也閉不上。
因為他眼睜睜看著丘靈這個鮮活靈動著的小活人,就這樣毫無預兆,毫無漸變的消失在自己面前,而走廊前後都沒有人影。
只有他自己的空氣中卻還漂浮著丘靈清晰的笑語聲:“學長,我能當面知會你,也就不怕沈天離知道。你以為她真的叫洪玫,還是你覺得本市警方能查有此人...學長,這幾天,辛苦你了...”
蕭若言回過神來,大喊一聲“不好!”
他直奔聶丹薇的病房,房內早已空空如也。
蕭若言氣急敗壞的狠狠跺腳,叫罵道:“總有一天我要把你關起來!丘靈你才是個徹徹底底的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