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之國寧寧為北山杏衣的舉動驚歎不已,北山杏衣卻在心裡微微撇嘴,對自己剛才那一手非常不滿。
如果是換做顏開或者薛文海來做相同的事情的話,一定可以比她更輕描淡寫,剛才那聲“滋啦”都不會有。
這兩人的武功都已經練到了“剛柔並濟”的境界,就北山杏衣始終停留在“至剛至強”,沒能做到“剛極生柔”。
馬蛋,又輸了的感覺!
心中不爽,但北山杏衣還是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在圓的中間劃出一道“S”,然後在“S”的兩邊各點了一點。
“這是,太極?”
紀之國寧寧不確定地道。
不是她不認識太極,而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北山杏衣畫一個太極,這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麼?
“中原文化中,一直有‘過猶不及,物及必反’的說法,道家的‘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儒家的‘中庸’,釋家的‘話不可說盡,勢不可用盡,凡是太盡,緣分勢必早盡’,這些話都是類似的意思。”
“或許在紀之國這樣的傳承多年的料理人家族看來,執著和純粹是種非常寶貴的品質,是錘鍊出優秀料理人的必要品質,是‘匠人精神’的體現,但是在我看來,這兩品質實際上有點……危險!”
北山杏衣很嚴肅地道:“執著且純粹的人,說白了就是極端自我的人,歷史上很多危害遺禍極深的事情,就是那些極端自我的人引發或主導的。而且同時具備這兩種品質的人,還很容易走上狹隘的道路,說實話,雖然現在司瑛士是遠月學生中公認的第一,我相信他的料理技術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這也是執著切純粹的人的一大特點,他們很容易短時間內就在某方面達到一定成就,但卻又因為自身特性,很容易停留在原地不得寸進。我想,司瑛士未來幾年可能都不會有太大進步,如果他一直保持這所謂的執著和純粹的話。”
紀之國寧寧還是不理解,在她的認知中,想要提升自己的技藝,就是需要這種執著純粹的精神,怎麼在北山杏衣看來,這反而成了缺點了?
“沒聽懂是吧?”
橫山杏衣笑了笑,也沒有介意,畢竟她說的這個,對受東瀛傳統文化長大的紀之國寧寧來說確實可能難以理解。
東瀛是一個非常不懂如何掌握度的民族,過猶不及的道理對東瀛人來說有點超綱了,雖然北山杏衣自己也是東瀛人。
“這樣吧,我舉個例子,‘鋼’你知道吧?”
北山杏衣對紀之國寧寧道。
“當然。”
紀之國寧寧點頭,作為一種在現代社會非常普及的金屬材料,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鋼。
“同樣是鐵,我們一般把含碳量小於0.02%的鐵叫做‘熟鐵’,含碳量2%以上的鐵叫‘生鐵’,而含碳量在0.02%到2%之間的鐵就是所謂的‘鋼’了。”
北山杏衣給紀之國寧寧科普了下,紀之國寧寧再次點頭,表示她知道。
“以鍛刀來說,熟鐵軟,生鐵太脆,肯定是‘鋼’的效能更為優越。人實際上也是如此,雜質太多當然不行,但是太過純粹也不行,只有剛好蘊含著那麼點恰到好處的‘雜質’在,人才可以被錘鍊成‘鋼’。”
北山杏衣看向紀之國寧寧道。
紀之國寧寧震驚於北山杏衣的話,因為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道理,以至於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做出何等反應。
“一席司瑛士和二席小林龍膽,我實際上更看好小林龍膽,之前她呈現給我的料理雖然透著一股糾結和猶豫,但卻比司瑛士的要鮮活,司瑛士的料理……”北山杏衣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最恰當的形容,“……就像一朵沒有芬芳的花朵,美麗,卻失之內涵,和那些真正的鮮花相比,哪怕更加美麗,也讓人完全親近不起來。”
紀之國寧寧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司瑛士的料理,此前她聽到的,從來都是對司瑛士的褒獎之言。
“真要說起來,到目前為止,你們遠月學生端上來的料理中,我最中意的實際上是那個叫田所惠的小姑娘做的那道‘水晶咕咾肉’,可惜阿……九妹貪吃,把那道料理吃完了,不然我還真想嚐嚐。”
北山杏衣笑道。
這話讓紀之國寧寧又是感到一陣憋屈,她頗為不服地道:“那個田所惠,她只是個一年級的新生,而且曾經被退學過一次!”
北山杏衣笑了:“那又怎麼樣,我根本不在乎她的身份也不在意她的過往,我只是從她的料理中,看到了她對食客的細心招待而已。‘咕咾肉’外面那一層冰糖,在調節酸甜汁的同時,也有著保溫的作用,和之前那個叫幸平創真的小子想出用三番粉製作蕎麥麵以保證香味的做法是一樣的,都是在最大限度保障食客的食用體驗。”
說完之後她看向紀之國寧寧:“我發現,你們‘美食中樞機關’製作料理的時候,似乎都沒考慮過食客這個因素。你們只是機械地將料理依照心中已經擬定好的食譜製作出來。料理人、料理、食客,這三者間的聯絡,我在你們這邊只看到了料理和料理人之間的聯絡,食客反而成為了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