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齊永庫說的雖然在理兒,但卻同眼下這中國東北,滿洲國的情勢有些個不太合牙。這麼個亂糟的時候,還講啥規矩!齊永庫之所以能說出這些個聽上去在理兒,實際上不咋在理兒的話來,是因為他剛剛倚在炕上的時候已經就有些個迷糊著了!一下子被院子外面的警車喇叭鳴叫聲警笛聲驚醒,還沒有完全醒透所致!一忽兒,他甚至忘記了前些個時候在他家院子裡發生的事兒了!那一回,一個日本關東軍大兵借解手之機欲對齊永庫的閨女齊月行襲擾之事,未遂,相隨的幾個日本大兵均被聞訊趕來的白果先後擊傷。
要說,那些個進到院子裡的警察看到齊永庫從屋子裡衝出來,手裡還拎著一把槍,有些個緊張,但也不是特別緊張!那些個警察是知道荊家溝有著個保安隊的,這齊永庫就是保安隊的隊員。還知道這些個人手裡是有槍的!那槍有的比他們手裡的槍還要好!要是說起來,這個事兒可就讓他們有些個奇怪了!就連打頭的那個胖警察手裡的槍也不過是日本關東軍部隊統一配發的那種被中國東北,這滿洲國人稱為王盒子的手槍!可那些個保安隊員有人竟然用駁殼槍!
因為有前一天白果要去奉天未成的事兒在先,荊繼富和荊志義跟白果已經就在一塊兒商量了一回,相應採取了一些個應對措施,那心裡的弦兒可是繃得緊緊的了!
聽到西溝,也就是下溝那邊兒響起了警車之聲,正在一塊兒嘮嗑兒的荊繼富和荊志義立時頓住了,眼神兒在對方臉上掃視了一下子,就再也不動,都張著耳朵聽著!一忽兒的功夫,那警笛聲停了!估摸著那車是停在了啥地兒!荊繼富和荊志義本就是荊家溝土著,對荊家溝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那都是清楚楚兒的,更別說誰家是住在荊家溝的上溝,誰家是住在荊家溝的中溝,誰家是住在荊家溝的下溝了!憑聲音推斷,那警車是停在了下溝與中溝的交接處!
說起來,那警車的鳴叫之聲,可真真兒夠瘮人的!也不知是誰發明的,那聲音又大又響,格外刺耳不說,傳得還遠!荊繼富一家人聽見那警笛之聲住了捻兒,立時就都從屋子裡出來到了院子裡,這時的白果和齊永和已經就站在院子裡了!
今兒個保安隊值班兒輪到了齊永和。
聽到那警笛之聲住了捻兒,齊永和頓了頓,心裡生出了不好的感覺。聽聲音,那車好象是停在了他哥齊永庫家那塊兒!
看到荊繼富一家人從屋子裡走出來,白果和齊永和就迎了過去。
到得這時,荊繼富和荊志義心裡可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眼下,光聽聲音並不知道那警車到荊家溝來幹啥,也不知道,那車到底是日本人的還是縣警察局的!也就是說,並不知道那坐在車上的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啥事兒!這都黑了天了,這個時候,這是出了啥事兒哪?齊永和說道:
“繼富,咱過去看看!聽聲音好象是咱哥家那塊兒!”
荊繼富點頭。
“聽聲兒好象是!過去肯定得過去!咱是荊家溝保安隊,來了人了,咱保安隊能不出個面嘛!嘖!這個事兒,怕是光你一個人去不行!那麼的!小叔你先過去看看,當心些個!咱呢,是荊家溝的保長,人家到咱這溝裡來了,咱咋也得跟那些個人見見!不知道羅局長來沒來!”
“爹!你想啥哪!羅局長要是來了,那一定能過來跟咱說一聲!”
齊永和答應了一聲,已經就出了院門!手裡已然就把自個兒的那支駁殼槍扽在了手中。
白果說道:
“老東家,咱也跟永和過去看看,要是有啥事兒也好相互照應著點兒!”
說著,也沒等荊繼富應口兒,自個兒就朝大門口兒奔了過去,嘴裡說道:
“永和,咱跟你一塊兒過去!”
說著,就出了門了!
院子裡剩下了荊繼富一家人。荊繼富對荊志義和華子說道:
“志義,你回屋把炕上的那件皮襖給咱拿來,咱也過去看看!”
荊志義答應一聲就回了屋了。待把荊繼富平時穿著的那件羊羔皮裡,錦緞面兒的皮襖拿出來,幫他爹穿在了身上,忽然就覺得,這黑燈瞎火的,就他爹一個人走到下溝去,有些個不太放心爹畢竟是六十五六的人啦!遂說道:
“爹,還是咱跟你一塊兒過去吧!這黑燈瞎火的”
荊繼富瞅了瞅荊志義,說道:
“沒事兒!你在家陪著華子吧,要不這院子就華子一個人,那哪行!”
說著,荊繼富就朝大門口走了過去。
荊志義把荊繼富送出了大門,站在那大門前的街上一直看著荊繼富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迴轉身來,把大門關好,上了閂,並沒有馬上就和華子回到屋子裡。兩個人還站在院子當間兒,小心地傾聽著西溝那邊兒的動靜。西溝那邊兒,一點聲音也沒有!
荊家溝是那麼樣的寂靜!
荊志義和華子倆人兒在院子裡站了一忽兒,寒氣已然就襲上身來。別站著啦!還是回屋吧!待回到了正房,倆人兒並沒有回到自個兒的屋子裡,而是到了他爹荊繼富的屋子,在地當間那八仙桌兒旁的太師椅上坐下來,兩個人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個忐忑。
荊志義和華子倆人兒誰也沒有想到,就是在這麼個時候,一條黑影從他家的東偏門靠近東廂房的牆上翻進了他家的院子。
“志義,你說會是縣警察局那幫子人嗎?”
正房屋子裡,華子問荊志義。
荊志義搖頭。
“好象是!可也說不準!噝!要是縣警察局的人,那他們到咱這溝裡來幹啥呀?那羅局長也真是!也不說跟咱說一聲兒!”
“嘖!”
白果跟齊永和到得齊永庫家,早看見院子門口停著一臺警車。那車已經熄了火,黑黢黢地停在那兒。齊永和走在頭裡,卻被白果一把拽住。兩個人遂隱在了不遠處的一半截牆垛子後邊兒,朝齊永庫家那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窺探。
齊永庫家的院子裡,一片寂靜,啥聲音也沒有!白果和齊永和都有些個奇怪,這咋連個聲兒也沒有哪?
從荊志義家那東偏門牆頭翻進院子裡的那個人先是倚著東廂房的南大山牆挺了一會兒,看了看院子的四下裡,又支楞著耳朵聽了聽,然後就施展起閃輾騰挪的功夫,幾步就到了東廂房的門前!那人在黑暗中輕輕地推了推門,門是虛掩著的,並沒有上鎖。接著,那人就進了屋了!進了屋,反身把房門關上,又將自個兒身子貼在那門板上挺了一忽兒。
為了防寒,那門裡的門框上是掛著一個棉門簾兒的。那人就那麼站在房門與棉門簾兒之間,用身子頂著那棉門簾兒!待確認這東廂房和院子裡確實是沒了人了,遂閃身進了南屋,也就是白果住著的那間屋子!進到了屋子裡,那人站在炕沿兒前的屋地上,挺了挺,在黑暗中把整個屋子細細地撒目了一圈兒,以求適應屋子裡的黑暗!緊接著,就到了荊志義家給白果用著的那個雕花樟木小櫃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