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時候,外面的水榭長廊上已經三三兩兩站了不少人,看來都是喝酒喝到一半,出來透風解酒的。
“今晚月色真美,我們也在外面吹一吹風,再進去吧。”馮保保閉上眼睛,感受水面吹來怡人的荷香。
西陵琅抬頭望去,今晚哪有什麼月亮,不過是琉璃燈的照射,照的這整座宮殿,恍如月光銀射一般。
馮保保四周都轉了轉,感嘆道:“當年太祖父花重金建造了這銅雀臺,真是明智的決定。”
論享樂,還是古人更會。
西陵琅一雙劍眉高高揚起,勾唇冷笑道:“聽聞這銅雀臺,建於晉獻帝末年。當年魏王執意建造這銅雀臺,耗費了獻帝一半國庫。如今惠及子孫,也算用得其所。”
這話音怎麼聽著讓人不爽呢?馮保保雙手抱胸,看著西陵琅,不知道他有發那樣瘋,皺眉道:“本郡主怎麼覺得,你話裡有話?你的意思是,我們馮家借別人的銀子,充自己的臉面。”
西陵琅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斜睨著馮保保,響亮道:“借?哈哈哈哈!”
馮保保不知道他與前朝有什麼深交,只知道他此刻的眼神,已經表明了,他對馮家的鄙夷和不屑。
只見他望向天邊,眉目一片銳利,冷道:“晉朝末年,獻帝封魏王於許都,魏王以夜觀星象為名,逼迫獻帝大開國庫,修魏王府,建銅雀臺。後來獻帝禪位於馮氏,大魏立國,遷都於此,改許都為京華,王府成了皇宮。”
當年,馮氏先祖的手段,的確強硬,可成王敗寇,史書上都說“魏王乃天命所歸”。
馮保保不為他言語所亂,低笑了一聲,聲音冷冷:“那又如何,成王敗寇的道理,西陵君難道不知麼?”
且不說她現在是大魏寶華郡主,她當然要維護自家人。而且她是學過歷史的人,對於歷朝歷代,迭代更替之事,聽過不知凡幾。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帝王業,白骨累,如今大魏百姓安泰,朝堂一片清明,旁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西陵琅用他那節骨分明的手指,按了按眉心,譏笑道:“郡主剛說借字,不覺得很好笑麼?前朝覆滅,前朝成氏一族,如今寄居在小小的碎葉城,日夜被重兵把守。而你們借來的東西,何時想過歸還?”
馮保保走到西陵琅的身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道:“晉朝末年,天下三分。我皇祖父既從成氏手中接過了皇帝玉璽,便是天命所歸。況且我們馮氏也遵守諾言,善待成氏一族。他們如今以親王之尊,安享晚年,全賴我們馮氏在供養。”
應該是原身的記憶太深刻,讓馮保保代入感極強,她沒辦法忍受任何人詆譭馮氏,哪怕是西陵琅也不行。
西陵琅怔住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馮保保,錚錚有詞,疾言厲色,甚至有些霸道。
可是他卻莫名的覺得,這才是皇家郡主應有的威嚴。
而且馮保保說得也沒錯,晉朝末年,天下三分。搶了成氏江山的,不止馮氏一族,還有南齊和西夏,可最後善待和奉養成氏遺族的,只有大魏馮氏。
馮保保冷靜片刻後,為自己剛剛音量過大而道歉:“抱歉,我剛剛太激動了。”
夜明珠的光輝,甚是明亮奪目。他看著她蹙眉,看著她呼吸,看著她言不由衷的道歉,心裡有根弦,突然彈了一下。
是啊,前朝覆滅若論罪,他們誰又是清白之人?
宮宴的下半場已經開始,眾人重新落座,臺上的歌舞又換了一批更熱鬧的。
馮保保坐直身子,聲音清美:“皇叔,今晚這樣的良宵美景,宮裡的歌舞大家都聽膩了,不如我們換點新穎的。”她說話時,額間一朵妍麗的鳶尾花,美豔逼人。
皇帝今日高興,眉宇更比平時柔和了許多,溫笑道:“寶華,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出來。”
馮保保語氣悠然,看了人群一眼,笑道:“不知皇叔可否聽說過,蕭大公子和楚陰縣主的琴簫合奏,名動京華。我很想見識一番,我想齊國太子殿下,應該也很想見識,我們大魏第一才子和大魏第一才女的琴簫合奏,是怎樣的精彩絕倫。”
聽到這句話,最震驚不是兩位當事人,而是清河郡主,她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一看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蕭君白和楚陰縣主的身上,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馮保保提出,要蕭君白和楚陰縣主合奏一曲,不就是在明目張膽地打她的臉麼?
再看那廂的楚陰縣主,臉色發白,扣緊雙手,正不知如何是好。
她要是今晚在宮宴上,與蕭君白合奏,日後清河郡主還會把她當作自己人,扶持她嫁入城陽侯府嗎?
依照清河郡主錙銖必較的性子,她想都不敢想。
可是馮保保,今晚沒打算輕易的放過她們。只見她特意朝齊太子和衡陽郡主,眨了一下眼睛,示意明顯。
齊太子自然樂見其成,立馬起身,面向皇帝,拱手道:“是的,陛下,孤也非常想見識一番。”
馮保保溫婉一笑,心裡暗暗的給齊太子的配合鼓了個掌,順便漠視了蕭君白射過來冷箭。
“陛下,臣不過微末伎倆,不敢在貴賓面前獻醜。倒是從前臣與寶華郡主,一起在太傅跟前學習時,太傅一直誇寶華郡主,在琴藝上天賦過人。臣斗膽,請寶華郡主一展身手。”
蕭君白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別說在場的宗親和朝臣了,就連皇帝都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