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君抿唇沉默。
片刻後,他才道:“宓陽也不相信表兄?”
楊承君扯了扯嘴角:“倒是表兄忘了,當年在西南疫病一事的文華殿爭執上,宓陽不曾明確地表明過自己的立場。你那時明明與表兄最親近,卻不發一言,是因為心裡更支援荀鈺,可對?”
岑黛垂著腦袋,不接話。
楊承君輕聲道:“有些很瑣碎的事情,你們說過做過之後就忘了,可我都記得,一記就是好幾年。宓陽覺得好不好笑?堂堂大越儲君,竟然小心翼翼、敏感至如斯。”
“可你們都不懂,你們以為儲君擁有一切,卻不知道我所擁有的,從來都只有那麼一點點而已。我自懂事起就不曾見過母親,身旁從沒有敢與我交談的兄弟姐妹,唯一親近的血緣,只有父親、姑母,還有你,而後才有了老師、擁護我的大臣。我只有這麼點東西,但是荀鈺卻要和我搶,但他明明已經有了那麼多東西了,為什麼還那麼自私貪心。”
岑黛張了張唇,想說是你將荀鈺構想為了與自己爭搶東西的假想敵,這才覺得他做什麼都是在跟你搶。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楊承君繼續道:“我做錯了什麼?於西南疫病一事中立了大功勞的是我,在年關放不下朝政的是我,我用心想要做好大越儲君,還沒將心血給你們看,你們就通通否決我,且讓我聽從荀鈺的意見?難道他荀鈺永遠都是對的,我楊承君永遠就是錯的麼?你們難道就看不見在西南疫病事件中誰才是立了大功的那個人?”
岑黛很是抿唇沉默了片刻,道:“誰都沒有錯,誰都有功勞。當初在西南諸省疫病一事上,的確是表兄立了大功,但師兄也有指派官員、下令維持秩序的功勞。何必一定要爭奪出個對錯出來?”
楊承君冷笑:“何必爭奪出個對錯?說的的確好聽,那你們現在又為何叫我完全聽從荀鈺的計劃,難道不是在說我做錯了事?宓陽,你就不曾發現自己的言論前後矛盾麼?”
岑黛急忙辯解:“一個是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後卻還惦記著彼此的對錯,一個是在決策過程中選擇方案,能放在一起比較麼?”
楊承君聽不進去,只覺得氣血都湧了上來:“若是本宮一定要比較呢?”
相識十多年,岑黛何曾聽過楊承君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過?心裡發涼:“表兄就一定要給自己找罪受?”
楊承君道:“是。”
他低下來聲音:“我在給自己找罪受,宓陽怎麼就不理解不安慰,還要維護一個與你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
岑黛偏過頭:“師兄不是外人。”
頓了頓,深怕楊承君多想,她還多添了一句:“表兄和師兄都不是外人。”
楊承君不想聽她和泥:“若是讓你一定要選擇自己的立場呢?”
岑黛攥緊了雙手,正過臉同他直視,毫不猶豫:“我選擇與師兄同進退。”
楊承君眼裡酸澀,難受得耳朵再聽不見其他聲音,良久後才道:“你走罷,難為宓陽陪我廢話許久了。”
講了半天,原來眼前人一直是站在荀鈺那邊的,那何必再徒費口舌?
他直接抬步越過岑黛離開,小德子聽得顫顫巍巍的,經過岑黛身邊時一跺腳,低低喚道:“小殿下,你這麼說……多心寒啊!”
他嘆了口氣,急急忙忙追楊承君去了。
岑黛抿緊了嘴唇,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頭揚聲道:“表哥,求你一定要相信師兄!”
她眸光閃爍,面色微白。思及混沌的未來,只希望楊承君能在關鍵時刻記住她這句話。
楊承君腳步不停,挺直了脊背往前走。
他聽見了岑黛的話,但一時之間,只將注意力放在了岑黛的那個“求”字上。
作為大越一等一的富貴花,堂堂宓陽郡主竟然學會求人了?
十多年來,他就聽過小表妹說過這麼一回求字,卻是為了荀鈺。
楊承君幾乎就要氣笑了。荀鈺那般的混賬東西,娶了宓陽,卻讓小姑娘放下尊嚴傲骨學會了央求。
岑黛蹙緊了眉,氣得肝疼,忍著氣同小宮女走遠。
李素茹看著岑黛蒼白的面頰,以及小宮女使過來的顏色,腦袋都要大了,夫君和他的表妹吵起來,表妹又是自己的小姐妹,怎麼辦?
岑黛不欲讓懷有身孕的她著急,眉眼彎彎地安撫:“沒什麼的,我與表兄翅膀硬了總要拌嘴的,表嫂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