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只有十三歲,岑黛此時的身量不高,只能站立著書寫。
身側一左一右各自站了人,專注地看著那被纖細素手執著的濃墨兼毫在箋紙上游走……
筆法有力,兼具有女兒嬌柔,鐵畫銀鉤。
最後一筆落成時,身旁的楊承君忍不住低低誇讚了一聲:“好字!”
岑黛舒了口氣,抬眸望向莊寅,似是在等待老師的誇獎。
莊寅眼中滿意之色明顯,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頂:“宓陽寫得很好。有些好字,在提起毫筆時就能預料得到。”
他慨嘆一聲,兀自將那箋紙拿起晾在一旁:“宓陽這字,是同何人學來的?”
岑黛恭聲:“幼時,母親為宓陽尋了一位女先生啟蒙,這筆法就是那時候學的。到如今已經有許多年了。”
莊寅笑了笑:“豫安長公主擇的啟蒙女先生……應當只有一個她了罷。難怪這字分外眼熟……”
岑黛眨了眨眼,直到這時候才明白莊寅讓她當場寫字的深意。
不待多想,那頭莊寅已經轉過身來,蒼老的臉上顯出了些許疲憊:“今日就到這兒吧,殿下的疑惑已解,快快將今日的政務檢驗完罷。”
楊承君頷首。
莊寅又轉頭看向岑黛:“宓陽這段時日依舊是好生讀書,不求讀快,只求讀通。而後再來尋為師考教。”
岑黛乖巧地應了。
莊寅輕輕嘆了口氣,負手徑直往殿外走。
岑黛蹙了蹙眉,扯了扯楊承君的明黃大袖:“老師這是怎麼了?瞧著像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
楊承君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笑得和暖:“約莫是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吧。離京十數年,從當年聞名滿京都的大學子,到如今的稍顯落魄的老人家,一切所見皆是物是人非,怎會不傷心呢……”
他似是輕嘆的說完這麼一段,而後回過神來,捏了捏岑黛的臉頰:“宓陽還小,不懂的。”
話畢便理了理袖袍,溫聲問道:“東宮還有不少事宜堆著,宓陽可能夠自己回去長寧殿?”
岑黛嬌嬌點頭:“表兄放心就是。”
楊承君笑笑:“表哥吩咐小德子送你。”
小德子是他身邊的貼身小宮人,是璟帝為了這個兒子特地培養出來的親信。
岑黛應下,目送楊承君離去,又在文華殿中停留了片刻,將各個桌案上的書冊整理了一遍,這才隨著小德子離開。
——
時間倉促而過,轉眼已經是大半月過去。
此時臘月過了大半,小年將至,朝中諸多繁雜已幾近解決完畢,休沐日快要到了。
此間岑黛始終是在長寧殿內讀書,有豫安從旁解釋,莊寅的註釋也容易懂了些。
只是臘月氣溫驟降,燕京也接連飄了好幾日的大雪。寒風朔朔,莊老先生身子骨不便,這幾日倒是提前放了休沐,只留了些許課業給岑黛和楊承君。
這日璟帝難得地得了空閒,興致沖沖地準備著過小年一事,一大早指了一批宮中繡娘過來,說是讓給岑黛裁作來年的新衣。
豫安一遍低聲唸叨著璟帝“不務正業”,一遍歡心非常地拉著岑黛挑花樣。
說是拉著她挑,其實挑選錦布花緞的人始終只有豫安一個,偶有幾名繡娘同她商量著繡樣。岑黛則充作背景板,在一旁枯坐了整整半日。
最後豫安選定藕粉和鵝黃的暗紋花緞各一匹,又挑了準備裁作下裙的天青和湖藍色的錦緞後,這才作罷。
岑黛鬆了口氣,陪著豫安用過了午飯,同她窩在暖房裡烤火:“這幾日宮中上下都換了一副模樣,大紅燈籠則擺上了,想來小年夜宮宴的時候也已經開始準備了罷?”
璟帝很是看重自己這個親妹妹,因著豫安每年都要入宮過小年,遂每次都大肆操辦小年宮宴,規格竟比大年夜還要宏大。
豫安坐在燻爐附近,手裡拈著一枚繡花針,正在繡棚上繡著花樣,輕聲道:“就在廿五的夜裡,距離今日還有五日時候。”
這段時日宮內的大小事宜都是過了豫安的手的,璟帝放心,旁人也不敢說什麼。
岑黛應了一聲,縮在她身邊,也跟著一點一點地學刺繡。
豫安並不要求岑黛學好這門手藝,左右盛京大族家中都是請的繡娘裁衣,京中貴女們並不被要求在刺繡這一門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