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慶奕轉身跪地說道:“啟稟國公爺,我黑旗軍一貫奉行除奸黨、清君側、救萬民之策,如今奸黨已除,君側已清,萬民得救,聖上又正式加封於您,我等使命完成。以後大家再不用腥風血雨,可以安享榮華富貴了,何樂而不為呢?”話音未落,下面幾位同僚隨聲附和。
楊明義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中惱恨:這個施慶奕,胸無大志,為一點蠅頭小利就沾沾自喜。他本人包括那幾個隨聲附和的都可以砍了腦袋,拉出去餵狗了!
很快,下面又迅速分成了兩個陣營。一派主張黑旗軍佔得地盤不小了,應該見好就收,就此做個富家翁安享餘生;一派主張堅決和朝廷幹到底,直到推翻大齊,建立大周。楊明義又開始頭疼,他忽然很感慨,當年刀光劍影裡協力同心的弟兄們都去哪了?短暫的安逸就讓這幫人變成了天天打嘴仗的長舌婦,無論什麼議題,最終都會演變成互相惡毒的謾罵和人身攻擊。為了爭奪數個州府的管轄權幾個昔日弟兄已然反目成仇,這樣下去如何了得?
“不要吵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楊明義終於忍不住怒喝道。眾人都閉了嘴,扯下了為準備動手而挽起的袖子,紛紛躬身施禮退了下去。
“姜首輔,請留步。”楊明義叫住了慢慢走在最後的一人,這個傢伙在兩派爭吵的過程中一直微閉雙眼假寐。
姜啟良停步,轉身施禮,說道:“國公爺心中早有定論,又何必再來詢問臣下?”
楊明義微微一愣,笑道:“姜首輔何出此言?”
姜啟良抬頭說道:“朝廷採取懷柔之策,想讓義軍互相殘殺,坐收漁翁之利,爭取喘息之機,國公爺打算置之不理。其實國公爺想錯了,大齊風雨飄搖,已不足為慮,倒是將來與國公爺爭奪天下的對手倒不可不防!。”
楊明義鄭重的起身走下臺階,深深施禮道:“願聞其詳。”
姜啟良微微還禮,說道:“放眼天下,將來最有可能成為我軍敵手的當屬紅巾軍。一來是其所佔據的位置,沃野千里本是大齊的糧倉,乃自古兵家必爭之地。二來他們前不久剛與調往關外的驃騎營交過手,雖然小敗但沒有土崩瓦解,這就很難得。接著他們又把護國軍殺得大敗,其實力不容小覷。雖然我軍佔的地盤比他們大的多,軍事實力僅從人數上講也是他們的兩倍多,但我軍卻是自起事以來連戰連捷,還未遇到過真正強悍的對手。”
楊明義點點頭,說道:“先生分析的不錯,那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姜啟良微微一笑,說道:“將計就計!一方面答應朝廷的條件,歸順招安。以出兵討伐紅巾逆匪為由,獅子大張口向大齊索要軍餉、錢糧,甚至官造大炮。不給就不出兵!另一方面,為我黑旗軍將來一統天下做準備,趁機提前消滅潛在對手,此為一箭雙鵰之舉。”
楊明義蹙眉道:“可是我們除了口號不同,原本都是起義軍。我軍突然反戈一擊,做了朝廷鷹犬,豈不為天下人恥笑?”
姜啟良微微笑道:“口號都是拿來鼓動人心的,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待我軍一統天下,整個天下都是國公爺的,天下人豈不都成了您國公爺的奴才,我們還有必要在乎嗎?”
楊明義一躬到地,說道:“先生高見,甚合我心!就依先生之計!”
董林嵩董大人難抑興奮的心情,幾乎一路小跑著進了御書房,跪倒叩頭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懷柔之策已發揮作用,實力最強大的一夥匪寇黑旗軍已同意歸順我大齊!並且應允去剿滅紅巾匪寇”。
“哦,果有此事?”皇上激動地站起來,繞過了龍書案,伸手接過奏章認真觀瞧。看著看著,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不悅道:“貪得無厭!獅子大開口!又是糧餉又是大炮的,這些匪寇都是反覆無常的小人,給他們官制火炮,他們一旦反目,調轉炮口對準我大齊可如何是好?!”
董太宰叩首道:“聖上明鑑,這些條件皆可談判協商。匪寇敢漫天要價,我方自當坐地還錢。火炮可以少量撥給,但我朝會派一隊軍士以指導操作為由,晝夜不離。一旦發現黑旗匪寇異動,當即炸燬,免留後患。”
年輕的皇帝還是搖頭。董太宰只好從地上爬起來,充當起臨時心理輔導師的角色,循循善誘、苦口婆心地勸導眼前這位深居宮中,喜歡看朝臣打群架的皇上。深入淺出地陳述了榜樣的力量在匪寇中深遠的影響意義,為了樹立這樣的榜樣,大齊就是砸鍋賣鐵,當掉褲子也應全力支援,反正早晚要連本帶利一起收回。
猶豫了很久,皇帝陛下終於點頭同意。但明確提出,要給招安的黑旗軍規定明確的剿匪期限,三個月之內必須剿滅紅巾匪寇。董太宰也認為聖上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如果雙方眉來眼去打假球,拖他個十年八載,那大齊當掉褲衩恐怕也難以支撐。
艱難的雙邊談判開始了,從大雪紛飛一直談到春雨如絲,雙方還沒有最終達成一致。在雙方筋疲力盡的拉鋸扯皮過程中,養精蓄銳的紅巾軍如期發動了春季攻勢,一舉攻克毗鄰的涿州府。
剛剛上任沒多久的涿州郡守大人屁股還沒坐熱就當了紅巾軍的俘虜,聯想到前任郡守莫名其妙地丟印獲罪被朝廷處斬,郡守大人臨被行刑前忍不住淚流滿面,仰天長嘆,口占一絕雲:
十年寒窗苦,一刀歸塵土。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