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笑著接過蘇有生遞過的信,也不看,直接拆開了用火漆封著的信封,拿出了一張白紙。
沒錯,就是一張沒有寫任何字的白紙。
唯一在白紙上可以看見的,就是檀香薰出來的昏黃,時光燻出來的久遠。
“為什麼人人都信佛呢?”佛子看出了蘇有生的疑惑,淡淡笑道。
禪房裡沒有多餘的東西,除了三個蒲團外,還有一隻鈞瓷茶壺和三個茶盞。
佛子如同白玉般的手附上了鈞瓷茶壺,一股茶香從壺嘴中傾瀉而出,但卻不濃烈。
濃烈過後,剩下的只有寡淡。
佛子自然不會去喝寡淡的茶,因為茶壺裡泡著的,是神都冬天才會有的小龍團。
褐色的茶湯從雪白的壺嘴裡倒出,落在白瓷的茶盞裡,有一種特殊的美感。
滿溢而出的不是茶湯,而是茶香。
方源拿起茶盞,聞了聞,放下了,拿起腰間的丹鼎壺,喝了口酒,相比於茶,他更喜歡酒。
佛子使勁抽了抽鼻子道:“南柯洲的黃粱醉,真可惜了,不能喝。”
方源看佛子一臉酒鬼相,忍俊不禁。
三杯茶倒滿,禪房裡茶香盈室,但這滿室的茶香裡,卻夾雜著濃烈的酒香。
“信佛就像是杯裡的茶水,佛就是茶香,我們喝了茶,但先於喝茶前的,是聞茶,這就是信佛。”
佛子拿起茶盞,淺呷了一口,繼續道:“所以,世人信的不是佛,而是自己,我信的也不是佛,我信的是人心裡的慈悲。”
蘇有生沒有喝茶,反倒是仔細聞了聞清香馥郁的茶香,比檀香更好,卻不及檀香濃厚。
方源摘下了一朵從窗外伸進來的桃花,道:“不知道長樂宮裡有沒有這夭夭的桃花。”
佛子也摘下了一朵桃花,輕笑道:“桃花終究是露水紅顏,長樂宮裡若是有了,那四大書院裡的夫子們,怕是要罵開鍋的。”
“那倒是。”方源沒有再問下去,佛子不想說的,是長樂宮。
蘇有生走出了禪房,願已經還完了,她並不喜歡這一片灼灼的桃花,沒有別的原因,揹著刀走去雪原的人,折下過一枝桃花給了母親。
所謂還願,其實是來折一枝桃花給母親。
紀念想念的,只有回憶。
方源起身走出了禪房,花木深處住著一位有趣的佛子,這就夠了。
看見蘇有生折下了枝桃花,方源陡然間看到了一個人,還是那個女人。
“風雪夜歸人。”
佛子的聲音悠悠的在耳邊響起,方源知道,這是佛子唯一肯說的,投桃報李,既然他解開了九連環,那麼佛子就不能沉默,這是兩個人之間的默契。
相國寺外還是熱鬧非凡,從相國寺裡走出來的貴公子和眉間有顆硃砂痣的女公子,手裡多了一枝桃花。
在一片白茫茫的神都中,分外嬌豔。
佛子從禪房裡走了出來,他心裡所想的事情,沒有人能懂,那麼只有說給佛祖去聽。
亭亭如蓋的不止相國寺裡的青松,還有神都曲江池畔的問道臺上的冷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