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的防務主要由城防軍和守衛宮門的羽林軍構成。按秦國軍制,非戰時外軍是不允許入駐都城咸陽的。所以王涇從上郡回師的北征軍紮營在咸陽城北三十里外的北大營,而漢中回師的南征軍則入駐城南二十里的南大營,兩支大軍一南一北,和城中的城防羽林遙相呼應,共同護衛著秦帝國的心臟——咸陽。
只是隨著秦國上層權利爭奪的激化,整個咸陽的形勢也變得微妙了起來。意欲奪回秦王大權的子嬰重新臨朝決政,也不顧身體的孱弱強行將決斷朝政的大權抓回了手中,以丞相孟堅為首的文官團體則堅定的站在了子嬰一邊。與之相對的便是韓信為代表的將軍集團,韓信曾經透過這個集團控制了整個秦國所有的軍政大權,強勢將文官團體壓下。
而隨著王涇的迴歸局勢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子嬰很明顯是想透過王涇的影響力來分奪韓信的軍權。事實上他也差不多成功了,整個秦軍現在分裂成三派,一部是王涇帶回的北方軍團殘部為底子的北征軍;另一部是王歧、甘肖為首的中間派,他們雖然依附韓信,可卻是出身於秦國世家大族中,所以大多學習王歧裝聾作啞置身事外。
剩下的則是韓信的嫡系所部,包括田市、趙無忌、蒙石、英布、李左車、皇甫圭一眾死忠,他們和韓信或為兄弟、或為主臣,一身的榮辱富貴皆繫於韓信一人身上,若韓信倒臺他們也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對韓信忠心耿耿。這部仍然佔據了秦軍絕大部分的軍力,從咸陽到隴西、函谷關,從上郡到漢中,遍佈著韓信一年來培養起來的親信部屬,靠著韓信巨大的軍功威望凝聚在一起。
就連王涇的北軍舊部中,以及天子的親衛羽林中,仍然不乏韓信堅定的支持者和崇拜者。子嬰想利用王涇和王家的影響力來和韓信集體分庭抗拒,想法是對的,可是與功高蓋世的韓信想比,王涇的威望實在還顯得太過單薄。雖然子嬰一路對王涇大開方便,將他火箭般提拔到和韓信相仿的地位上,可在極重軍功的秦人心中,王涇還是太過稚嫩了。
上將軍一職是秦國武將最高的榮耀,自秦昭襄王到始皇帝也只有白起和王翦享此殊榮。昔日王賁有滅魏、燕、齊三國之功,也不過是被拜為大將軍通武侯;蒙恬滅楚滅齊之戰中功勳顯著,又有戍守北疆屢屢大破匈奴,積功也只是大將軍而已。可到了二世皇帝后,秦國竟連連出現了四名上將軍,若說章邯韓信有救秦之功,拜為上將軍還屬名副其實,那王離王涇兩父子的上將軍之職就更多的與權術制衡扯上關係了,而再非單純的軍功積累。
在十月二十一日的早朝上,子嬰更是發出了強烈的奪權訊號,國尉府提交的十三項提議被否決了六項,剩下的四項交由丞相府接手,而僅僅透過了三項無關緊要的軍務。對於韓信和王涇分別報來的軍功名單也很快批覆了下來,王涇所奏請之軍功悉數透過,而韓信奏請的大多剋扣減免,一時朝野譁然。
要知道秦軍以軍功爵位制度作為立軍之本,豐厚的軍功是鼓舞將士們奮勇殺敵最好的動力。可如今卻厚此薄彼,長期以往,誰還願意在韓信麾下效命殺敵。
不得不說子嬰這手確實做的漂亮,許多意志不堅定的將尉們紛紛打起了新的主意,重新審視起跟隨韓信的前景,更有甚者已經直接前往咸陽宮向子嬰宣誓效忠。
而此時風暴中的兩大主角,韓信和王涇卻仍然如同沒事的人一般,數日皆在府中把酒言歡、喝的大醉而歸。這一日王涇又一大早的帶著兩壇酒興沖沖跑到韓信府邸,說是從隴西老家中辛辛苦苦的找到了兩壇百年老酒,珍貴無比。
有美酒下肚,韓信自然大為開心,便將田市、趙無忌這兩個同樣出身北軍的老熟人齊齊召來,共聚一堂品味美酒。
酒席之上,韓信和王涇只是開懷暢飲,笑談著昔日北疆的往事,絕口不提當前的朝政。倒是趙無忌憋著滿肚心事,喝的極為鬱悶,終於忍不住發作,藉著醉意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舉酒斜視王涇道;“少將軍,我趙無忌敬你一杯,恭喜你也坐上這上將軍之位呀,要知道您祖父王賁大將軍那麼大的功勞都無緣此位,少將軍您倒是年紀輕輕的就當上了,真是一代勝一代呀。”
趙無忌雖為敬酒,可話中的嘲諷之意不言而喻,意思就是說王涇的上將軍之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韓信此時臉色一變,瞪著趙無忌罵道;“你要是來痛快喝酒的就留下,要不然就滾。”
趙無忌面色露出了不服之色,正欲開口反駁卻被身旁的田市死死的拉住,這才酒意稍醒,哼了聲坐了下來,只顧著悶頭喝酒。
王涇卻彷彿沒聽出趙無忌話中的嘲諷之意,仍然笑意相迎的端起了酒杯道;“多謝,來,我先乾為敬。”說完一大尊酒便張口一飲而盡,隨即又滿上一杯對著韓信敬道;“來,韓信,我敬你一杯,祝你和表妹百年好合。”
韓信雖然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可仍然聽得出王涇話語中的醋意,不由暗暗苦笑。王涇對贏可自幼傾心不已,可沒想到被韓信這個後來者居上了。王涇倒也是個天性灑脫之人,知道感情勉強不來況且韓信又是他的生死兄弟,便自覺的將這份感情深深藏了起來,但不管怎麼說,心中的嫉妒之心仍然按耐不住。
隨意韓信南征的凱旋歸來,他和贏可的大婚日程也被提上了朝堂。大概是覺得心中對贏可的愧疚,子嬰便力促此事大為操辦,以天子迎後之禮操辦韓信贏可的大婚。下令將這次華陽公主的大婚舉辦成普天同慶,不但要前往雍城告祭先祖,還要輕率文武百官共同相隨。作為上將軍的王涇自然也在跟隨之列,故此王涇才會如此酸溜溜的說道。
想到此處,韓信便站了起來,舉酒笑道;“娶了你表妹,那以後咱就是名副其實的自家兄弟了,來,為這個咱得痛飲三杯。”
王涇哼了聲,站了起來斜眼不服氣的說道;“怕你不成。”
兩人斗酒半宿,韓信還好些,王涇卻是心事在胸,便刻意醉酒,沒多會就爛醉如泥。到了掌燈時分,王涇又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說要回府睡覺。
四人搖搖晃晃的來到府外,王涇接過了家僕遞來的馬韁想要翻身上馬,腳卻踏空了差點摔了下來。韓信見此哈哈大笑道;“你醉成這樣了,連馬都不會騎了,要不要我派人用八抬大轎送你回去吧。”
“放屁!”王涇酒意上湧狠狠的瞪了韓信一眼,“我乃堂堂北軍大帥也,這區區一匹馬哪裡是我的對手。”隨後抱著馬頭連滾帶爬的才掙扎爬上馬身,對著韓信哈哈大笑道;“如何?”
說完便猛的一抽馬鞭,那馬吃痛,長嘶一聲便揚蹄便跑,王涇翻身躺在馬背上,仰天高聲唱道;“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劍,不求連城璧,但求殺人權!”
韓信見王涇醉的不輕,生怕他路上出了什麼事情,便叮囑幾名親衛隨後跟緊。
見韓信如此吩咐,趙無忌卻忍不住開口粗聲說道:“老大,我看你也別操這個心了,就算少將軍出啥事了,那也是好事呀。”
韓信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去,看著趙無忌冷冷的說道;“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趙無忌重重的哼了聲,藉著酒意大聲的說道;“所有人都知道秦王他什麼意思,你還以為少將軍還是以前的少將軍嗎?他早就跟我們不是一條心了,你卻還是自欺欺人的想靠著兄弟之情來打動他,到時候恐怕死到臨頭你才知道誰到底是真心為你好的。”
韓信沉默了許久,抬頭看了眼趙無忌,語氣平淡的說道;“我自有打算,這種話今天我是最後一次警告你了,下次再說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韓信說完就甩袖而去,趙無忌本已經有了幾分醉意,見自己忠心耿耿的勸誡屢屢被拒不由勃然大怒,張嘴就要大罵,卻被身邊的田市緊握住了嘴說不出話來。直到韓信身影離去田市在鬆開了手,趙無忌大口喘著氣怒目瞪向田市吼道;“你攔我做什麼,我就是要讓他知道,這天下不是就他一個聰明人,不是所有人都會按照他心中想的那樣去做。”
田市橫了他一眼,“酒瘋發夠了嗎?夠了就跟我回去。”
趙無忌破口大罵道;“夠個屁,是兄弟就和我一起去見老大,讓他頭腦清醒過來。”
田市重重的哼了聲,道:“我看頭腦需要清醒的是你。”
趙無忌怒目圓睜,“什麼意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