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日本談判代表的船隻離開了天津港之後,此前一直表現的如正常人一般的德川秀忠便突然病倒了。
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綱等人自然是心急如焚,一度想要令船隻掉頭返回天津,但卻被秀忠所攔住了。秀忠認為自己的身體已經燈枯油盡藥石無用了,如果此刻回頭恐怕再也回不去江戶了。
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綱雖然心急如焚,但也還是遵從了秀忠的命令。在這個當口讓大御所死在大明,又帶回了那麼一份讓人難以接受的條約,他們也擔心會被江戶下所懷疑,條約的簽署究竟是不是出自大御所的本意。
不過當船隻過了濟州島西歸浦後,德川秀忠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看到富士山了,於是在當日尚有些精神時,將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綱召入了自己的艙室交代後事。
“我的大限之期恐怕已經不遠,但心還有些事放心不下,因此拜託你們兩人替我傳達給家光。
第一件事是,告訴家光和幕臣們,我所簽署的這份條約雖然讓人難以忍受,但卻保住了幕府三十年的安全。為了能夠獲得條約的賠款,大明必然不會容許我幕府此倒下,而這也正是幕府翻身的機會。
現如今幕府已經失去了半個日本,但我們手起碼還有另外半個。為今之計,是要採用狐假虎威之策,藉助大明的權勢徹底的將東日本各藩的權力集到江戶手,而不必再如從前這般採用懷柔的政策去令各藩臣服於江戶,在這一點我相信家光會做的我出色。
而西日本雖然表面成為了豐臣家的天下,但實際不過是明人假千代之名而欲割裂我日本罷了。豐臣千代畢竟不是男子,難以服眾。所以她最終要依靠明人和西南強藩的支援去統治西日本地區。
西南多豪傑,算豐臣千代拉攏了熊本、福岡等藩,但薩摩、長州、土佐、德島四藩也不是久居人下之輩。為了爭奪那半個天下人的位置,未必不會有一場內亂,而屆時便是我德川氏統一東、西日本的最好時機。
第二件事是,對待大明的態度要恭順,但卻不要輕易的接受大明所給予的好處。當代之大明皇帝雖然年輕,但是其野心勃勃之慾望卻並不亞於信長公和秀吉公。
我在京城這些日子同皇帝的會面,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皇帝似乎想要利用日本人對於大陸土地的貪慾,引誘我們參與大明主導的世界征伐。我不知道大明是否能夠從這場征伐世界的戰爭獲利,但日本如果加入了這場戰爭的話,一定會流乾我們最後一滴血。
但是我們也不可能去公開違逆皇帝的意願,以大明之力量再結合皇帝之野心,這將是大明周邊鄰國的噩夢時代。糟糕的是,這位皇帝還這麼年輕,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自己的計劃。
我們要對大明恭順,是不要讓大明將日本繼續當成目標,我們不可對大明惟命是從,是不能讓德川氏成為大明所策劃的這場戰爭的炮灰。大明的眼是整個世界,但我德川氏只要守住日本足夠了。
第三件事是,告訴家光,在我死後應當善待兄弟和叔父們,一定要注意朝廷的動向,不可讓天皇的行為失去控制。東日本各藩唯一令人擔憂的莫過於伊達權納言,此人之才智和藩之實力都可謂東日本各大名之首。
其人又好名好利,慾望也大於常人。此前我家實力力壓日本三百諸侯,此人自然只能向我家臣服。但是到了今日這個局面,他心會起什麼樣的心思倒也難說。
不過伊達權納言畢竟已經年紀老邁,心顧慮的東西也多了起來。所以讓家光高其位親其人,但是不要給他權力,也別放他離開江戶城,應當不會出什麼亂子了…”
德川秀忠絮絮叨叨的講述了將近一個鐘點,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綱一邊記錄大御所的遺言,一邊也是忍不住熱淚盈眶,因為他們知道大御所果然是同他們辭別了。
德川秀忠越說聲音便越輕,到了最後便突然停下了交代後事,不由反覆念起了杉謙信的辭世句子,“五十二年一睡夢,一期栄華一杯酒…”聲音漸至不可聞。
於20多分鐘後,井伊直孝才大著膽子起身詢問了幾句,又前試了試秀忠的呼吸,才發覺大御所果然已經去了。秀忠死去的神情很是安詳,似乎猶在小歇,不過卻讓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綱悲痛莫名,可為了不驚動船的其他人員,兩人又只能默默對泣。
崇禎五年五月初五,德川秀忠在船隻進入日本海域之前過世。為了掩蓋秀忠的過世,井伊直孝和松平信綱依舊如往常一般照料著秀忠的艙室,並對屍體進行了處理,保證了在德川家光知道父親死訊前,沒有把大御所的死亡洩露出去。
也在德川秀忠死去的時間,後金軍隊突襲庫倫一舉擊敗察哈爾軍隊,林丹汗逃入漠北草原了無音訊的訊息,終於傳到了周邊各個勢力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