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姚身陷囹圄,一柄長劍像扎進棉花裡,進退維谷,其餘弟子紛紛與天毒眾廝殺鏖戰,脫不得身。
她逞劍之快,瞬息三五劍遞出,見血封喉,幾個人摔倒下去,趁勢殺出一條血路,躍出重圍。
另一邊易鳴見一擊不中,又是一刀揚起,重重劈下。
陳天旭心知已再無一擋之力,右手劇烈地發顫,四肢百骸都是碎裂一樣的痛,他一身血肉沒什麼可顧惜,可是身後還有溪雲……
刀風劈至,他勉力甩起銅鐧架住刀刃,那刀帶著銅鐧重重砸在他肩頭,氣勢如虹,不容分說砸碎他一身筋骨,他死死咬牙,青筋在浮在太陽穴,微微顫動,齒縫唇角有鮮血不住湧下。
陳溪雲哭得聲嘶力竭,她撲過去,抬臂攔在易鳴一把修羅刀前,母親早亡,父親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陳天旭心頭痠軟,一開口,鮮血湧出,滴落在她鵝黃的襦裙上。
“溪雲……走……”氣息奄奄地拼湊幾個字,已是他最後的掛念。
易鳴好似入魔,沒有一絲悲憫,破空刀咄咄逼至。
一道寒光卻倏然纏向他手腕,他回刀防護,寧姚長劍就勢劃過地面,挑起沙土撲向他面門。
她想趁易鳴分神帶走這對父女。
“快走!”
陳天旭滿臉血汙,渾身筋骨俱碎,只剩一口氣,小口小口地喘著,眸光渙散地望一望陳溪雲,想攏一攏她鬢邊的碎髮,可惜連挪動手指的氣力都沒有了,想說什麼,喉嚨湧一股血出來,將他的話全數淹成嗚咽。
最終哀哀的一眼看向寧姚,不甘又急切,酸楚又卑微,祈盼又擔憂。
“晚輩明白…”
寧姚明白,他是要自己救陳溪雲。
年輕時金戈鐵馬、揚名立萬,何其壯哉,垂死之際,也不過是個絕望又無能為力的父親。
陳天旭似是放下心來,眸底萬般不捨漸次失了神采。
陳溪雲就跪在身側,抽泣不止,她終是發覺,父親已那樣蒼老了,發須有星星點點的花白,面上是一道道溝壑,有如涸裂的河床,護佑她驕縱她一生的父親,一朝如山嶽崩塌在面前,曾經雄奇,曾經巍峨,皆被流光沖刷而去,只餘了嶙峋枯瘦的亂石,如累累白骨,再拼湊不起來了。
寧姚恍惚,當初無邊雨幕下的一個小女孩,也是同樣銘刻入骨的絕望無助。
背後刀風卻就此襲來,她一個激靈,就地一翻,狼狽躲開。
寧姚匆匆提劍刺去,逼得易鳴猩紅雙目緊盯著她。
成功拉住仇恨,這才終於顧得上憂心自己的生死。
那是刀宗的長老,內外兼修,葬仙谷主在其手下也抗不過十招,憑她這幾斤幾兩,無異於自尋死路。
易鳴寬刀橫卷,凌厲強橫。
寧姚不敢硬接,一躍閃過,刀風就勢劈在一方青石上,刻一道半寸深的凹痕,鐵打的人也受不住這一刀。
遍地都是壎聲,如蛆附骨,不止不休,遊蕩在屍山血海,莫名生出三分淒厲。
她足尖踏在樹枝上不住閃避,再飛身險險避開一刀,腳下那棵樹頓時從中裂做兩半。
那是三人合圍的梧桐木,不由一陣心驚,頭皮縮成了一團。
回身一望,易鳴又提刀,她顧不得其他,飛身要走,卻如何都掙不脫那悽怨壎聲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