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悅坐在床前,端詳著安然入睡的戰龍,不由得會心一笑:唯有此時,她才能靠近他,不至被他趕走……她把藥碗置於床沿,稍稍替他梳理髮絲後,便將他扶起,準備給他喂藥。不料剛要伸出手去拿起藥碗,手腕卻被人狠狠地鉗制住,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那冰冷的觸感讓寧悅的心不由得為之猛地一震,她驚慌失措地看著那隻從被褥中伸出,把她牢牢禁錮住的蒼白的大手,失聲叫道:“大當家,為什麼你……”
“若不是我一時疏忽怎會被這種伎倆騙過,如今你們竟想重施故技,未免太小看我了。”戰龍漆黑的眼眸中迸發出怒火,以略顯沙啞的聲音斥責道。
“大當家……我只是想……”面對戰龍銳利的目光,寧悅愧疚地低下了頭。
未等寧悅說完,戰龍暗暗加重了手勁,制止她繼續往下說,然後冷冷地質問道:“寧姑娘對我下藥無非是想要我安安分分地任憑你們擺佈罷了。不過,我倒想問一句,把我這個行走不利的可憐人玩弄於手心之中可還有趣?”
從戰龍乾裂的薄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寒徹透骨的冰刃般一刀一刀地刺入寧悅的心窩,讓她心痛得全身顫抖,面色慘白。回想起方才自己暗自慶幸的模樣,原本哽咽在喉的話語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他說得沒錯,自己確實是為了一己私慾,罔顧他的安康與旁人合謀將他藥昏,如今又有何顏面再多作辯解……想到這裡,寧悅忍不住流下苦澀的淚。
看到她的淚水,戰龍終於緩緩地鬆開了手,別過頭去,說道:“走!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察覺到戰龍語氣中的冷漠和堅決,寧悅的心痛得更甚,她本想回他一聲,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見戰龍背對著她不發一言,寧悅心知無力挽回,只好黯然離去。就在她正要邁出房門之際,簾帳內傳來瓷器摔落在地碎裂的聲音,無盡的傷痛瞬間湧上心頭,寧悅忽覺全身的氣力像是被抽空似的,雙腳一軟,跌坐在地,被淚水模糊的雙眼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心恍如那藥碗般支離破碎……
直至背後的衣衫被寒徹透骨的雪水沾溼,寧悅方才回過神來,想起廚房裡還熱著外敷的藥,她用衣角擦乾淚水,緩緩站起身來,朝廚房走去。魂不守舍的寧悅好不容易重新熬好了湯藥,自知再無能耐讓戰龍用藥,只好轉而求助於沈一刀,然而以沈一刀的烈性子,興許會在盛怒之下索性甩手不管也未可知,生怕耽誤了時辰藥會變涼,於是她打算把火爐和藥罐都搬到戰龍的房門前,用熱水溫著藥,然後再去找沈一刀說情。不知是因為一夜未眠還是因為昨夜至今粒米未進,寧悅捧著堆滿木炭的火爐但覺頭昏腦漲,舉步維艱,走在積雪甚厚的石徑上,踉踉蹌蹌,幾次險些被絆倒。把爐火生起後,她不顧身子越發不適,回到廚房,把藥罐和藥碗一併端過來,然而這一次,當她再次走到房門前時,腳下一滑,未能及時穩住腳步,不慎摔倒落地。慌亂之中,她的右手被地上燒得正旺的火爐燙出一道赤紅,痛得錐心。
“啊!”寧悅急忙用手捂住嘴,發出一聲**。看著湯藥悄然地從碎裂的藥罐中流淌到雪地上,消失在積雪裡,寧悅禁不住無助地低聲哭泣起來。再熬一碗吧,幸好沈前輩準備了不少藥……寧悅強忍住淚水,爬起身來,跪在地上憂傷地收拾著碎片。就在這時,房門猛地被開啟,一臉驚慌的戰龍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只見他一頭長髮凌亂地散落在肩上,身上僅穿有一件單衣,顯得有些狼狽。寒風吹拂著他單薄的衣衫,讓消瘦的他看上去很是悽清。大概是還沒習慣於藉助木杖攙扶,此刻他僅是站著就儼然一副搖搖欲墜之態。一眼看出寧悅被火燙傷,戰龍立刻棄去手中的木杖,順勢撲倒在她面前,然後伸手把她的雙手拉到自己胸前,以溫和而深邃的目光察看著她的傷勢。
“你的手怎麼會……”看著寧悅通紅的雙手還有那道觸目驚心的赤紅,戰龍心痛得抿著嘴,皺起眉頭,儘管語氣中有幾分責備之意,可眼中卻盡是憐惜。
聽到戰龍關切的話,寧悅心中一暖,淚水再次不聽使喚地湧出。“這不要緊的……天冷,大當家還是快些回房吧。”說完,她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卻被戰龍稍稍施力拉得離他更近。
凝視著寧悅滿含淚水、又紅又腫的雙眼,由於她的主人受盡苦難以致不知從何時起失去了平日的靈動和光輝,戰龍的心又是一陣揪痛。想不到我會鬼迷心竅至此,竟能狠下心來去傷害她!戰龍不停地在心裡責罵自己。
“來人!”擔心寧悅會在這冰天雪地裡受寒,戰龍不捨地收回了目光,深吸一口氣,大聲叫喚道。
“大當家!”須臾,數名沈一刀的手下聞聲而至,見戰龍和寧悅皆倒在地上,慌忙衝上前去將兩人扶回房。
眾人七手八腳將戰龍安頓好,便匆匆退到門外守候。
戰龍看了看自己麻木僵硬的雙腳,向寧悅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想起箇中緣由,寧悅既難受又愧疚,不由自主把身子蜷縮起來。見她神色有異,戰龍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輕嘆一聲,從枕邊取出一個小瓷瓶,接著把寧悅的右手握起,在她燙傷處小心翼翼地散上藥粉。
“你的手怎麼會變成這樣?”戰龍低聲問道,等了片刻,見寧悅默不作聲,他放緩了語氣,說道:“不清楚病因無法對症用藥啊。”聽到戰龍的話,寧悅只是眨了眨眼,仍舊不回答。戰龍不忍咄咄相逼,唯有無奈地說道:“還是不願告訴我麼?罷了,傷處不要沾水,過幾天就會好的。”語畢,他緩緩地鬆開了手,然後把小瓷瓶放在寧悅手裡。
碰觸到有戰龍餘溫的小瓷瓶,寧悅這才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察覺到戰龍的衣袖溼漉漉的,於是憂心忡忡地說道。“大當家你的衣衫被雪沾溼了,要趕緊換下來才是。”
“說的是,你也該回去換一身乾淨的衣物了。”戰龍打量著寧悅身上溼了大半的衣裙,蹙著眉回道。
“我……我不冷……大當家你餓了麼?我給你去做飯吃,吃了飯再服藥……”見戰龍心情似有好轉,寧悅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聞言,戰龍有些愕然地看著她,許久,他終於敗下陣來,回道:“也好,那在晚膳前你先回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