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錚向來自負,可是語言不通,的確是個挺大的麻煩。他正猶豫,元憑之就道,“你們兩個人搭伴,總不至於出什麼岔子。”
他話裡的態度全是信任,卻一點沒有自己要跟著去的意思。
餘墨痕倒也希望如此。她縱然對鬼神之事很是不屑,心底也存著一點萬分之一的憂慮。倘若此事真有屈濯英說得那般玄乎,這一次他們全折在裡面也不是沒有可能。倘若機樞院好不容易派來的先鋒還沒真正派上用場,就因為一次大半出於好奇的任性探查而陣亡了,這事必然會惹怒朝廷。如此一來,機樞院將來還能不能有千歲金可用,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餘墨痕這般想著,又不由有些自嘲。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如此惜命的一個人,怎麼會主動請纓深入險境;心底存的一點關於死亡的考慮,居然還是機樞院的將來。
元憑之這個“不打算一起去湊熱鬧”的意思一出,原本還頗有些疑慮的顏錚居然立刻就從了。他點了點頭,就道,“那好,我們這就出發。”說著便對屈濯英道,“鎮南軍從前探查所用的軍械,可否批給我們兩套?”
餘墨痕給他驟變的態度嚇了一跳,卻也沒工夫考慮這些事。她和顏錚兩人披了輕甲——正是餘墨痕從前親手設計的“烽煙”。兩人又帶了頂燈、司南、地圖等物,向軍中懂得此道的軍士詢問過地下震動的方向,再各自拿了最為趁手的弓弩與長槍,便一齊出發了。
出了軍營,兩人誰也沒有點燈,只一前一後地在越來越崎嶇狹窄的山路上輕捷地行走。顏錚照舊沉默地走在餘墨痕後頭,只偶爾出聲告知她方向。
往泛日鳶來的方向走了約莫一里路,顏錚便道,“到了。”
他說著便上前一步,靠到了餘墨痕身側。餘墨痕一怔,強行把要退後一步的本能壓下,不動聲色地等著顏錚行動——該做正事的時候,顏錚總不至於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果然,顏錚蹲下身,把一串勾鏈仔細系在了她腰側。
這是輕甲上一處特別的設計,危急情況下可以把軍士跟其他的東西連線起來,兩端掛起取下都很方便。“倘若進去之後,真的出了什麼事,”顏錚低聲道,“總有個照應。”
餘墨痕微笑了一下,點頭道,“好。”她想了想,又道,“我猜,倘若你自己來此,必定不至於這般憂慮;但我也說過了,在黑暗之中,我未必不如你。你就對我有點信心吧。”她語氣輕鬆,心裡卻在腹誹,元憑之就沒這麼多事,她說要來便讓她來了。
顏錚搖了搖頭,脫口道,“我並非不信你。我是……”
他這話說到後邊便有點猶豫,餘墨痕聽見勢頭不好,連忙警惕地瞪起一雙茫然地眸子。
“……”顏錚對她的種種表情已經很是瞭解,見狀也不再堅持把那關心則亂的後半句補完了,只道,“不論是多麼自信的人,進入未知的險境之前,也都要做足準備。”
餘墨痕點了點頭。這道理她並非不懂,但直到上一次顏錚去臨海接她的時候指出這一點,她才真正開始考慮籌謀的事。她原本覺得自己從前所經歷的種種倒黴事都是偶然,可是仔細一想,也確實有計劃不周的原因在裡頭。打那以後她便格外留意自己這個不足,做事也有了些規劃——只是恐怕還不如顏錚,這人如此自負,在戰場上卻常常無傷而返,不僅是身手過人,心中的預判也必定比旁人清楚些。
鎮南軍的軍士們給玄女教嚇破了膽子,腦子總算還在。他們根據地動的情況畫下的地圖,終點之處就在餘墨痕和顏錚面前。饒是餘墨痕眼睛不方便,也能借著漫天的星光看出屋舍的輪廓。
顏錚站在那屋舍門口打量了幾眼,就道,“這家人的房子建得當真蹊蹺,周遭一家也無,就他這一戶孤零零地守在這裡。”
“山中居民本就擇地而居,有的獵戶不跟村人住在一處,也不是少見的事情。”餘墨痕略一解釋,又問道,“屋舍損毀的情況如何?”
“院牆全垮了,屋頂看來也塌了一半,”顏錚答道,“但房子的根基還在。這地動未免太弱了些。”
“可是為何此地並無人聲?不僅如此,這種獨戶通常會養些守家的牲畜,可是此處房子都塌了,卻連雞犬喧鬧之聲也無。”餘墨痕皺著眉頭,“咱們來得雖說晚了些,這裡頭的住戶總不至於立刻就帶著一家活物全跑沒了。”
“也不至於全死沒了。屋子好歹還有一半。”顏錚撥動頭盔上的一處機關,頂燈便應聲點了起來。這頂燈勝在輕便,比普通的汽燈小得多,但所裝的千歲金有限,亮度也就不及那些汽燈,只照顧得到顏錚身邊一圈,把他鎏得好似一尊鬥戰勝佛。餘墨痕本要把自己的頂燈也開啟,顏錚卻一抬手止住她,道,“省著點用吧。反正我一個人能看清楚就行了。”他說著便扯了扯腰間的勾鏈,叮囑道,“你跟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