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姐倒地拜道:“廣法活菩薩,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廣法大師笑呵呵將顧三姐攙起道:“三嫂,灑家一個出家人,你這叩的是哪門子頭。”
顧三姐誠惶誠恐道:“要叩的,要叩的。您老是萬家生佛,活菩薩。要不是您給醫的病,咱家男人就沒命了,哪兒還能活蹦亂跳地出海打漁去。”
說著話廣法大師的人還沒進來,肚子先進來了。
陸葉偷眼瞧去,只見這位雲竇寺的高僧身高過丈體態肥碩,一身灰布僧衣委實沒法裹住偌大的身軀,只好袒胸露乳隨意披掛在身上。
他約莫五六十歲的模樣,腦門發亮滿面紅光笑容可掬,半黑半白的絡腮鬍須如雜草叢生,腰間褲腰帶上懸著一個紅葫蘆,胸前掛了一串金色的佛珠,也不知是什麼法寶。
顧三姐搶上兩步,對陸博父子道:“老爺子,這位是廣法大師,快快見禮。”
陸博放下碗手拄著木棍顫顫巍巍站起身,廣法大師笑眯眯擺手道:“老施主莫要客氣。灑家剛才正和里正一塊兒喝酒,聽小毛子說家裡來了一位老石匠還有一位小施主,特意趕過來見見。”
原來是雲竇寺的廣法大師帶著兩個徒弟雲遊至此,一時動念想要在黑石村後的山岩上鑿造佛像,以弘揚佛法傳教度人。
於是師徒三人請來附近的二十多位能工巧匠,由雲竇寺出工錢,打算在山體上鑿刻一尊大佛像。今日聽說黑石村裡來了一位老石匠,廣法大師便陪著里正一起過來。
陸博心知肚明,所謂鑿造佛像實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是為廣法大師長期逗留黑石村找個理由而已。
他面露難色道:“能有口飯吃,小老兒求之不得。可憐我兩隻眼睛被碎石屑弄傷,鎮上醫師說了,往後怕是看不見了,實在沒法幹活。”
廣法大師翻開陸博的眼皮仔細審視片刻,笑道:“老施主莫要擔心,灑家幫你治好眼睛就是。”
陸博所料不錯,他常駐黑石村正是為了守株待兔。今日村裡來了一老一小兩個陌生人,說不得要過來看一眼辨明身份。
藉著察看陸博眼睛的機會,廣法大師暗中施展天眼通,將這位瞎石匠裡裡外外查了個透徹,並沒有發現一絲異常。加上老石匠雙目確實已瞎,心裡的猜疑便去了十之七八。
陸博卻是難以置信的樣子,驚喜交集道:“小老兒的眼睛……還能看見東西?”
見廣法大師未曾起疑,陸博悄悄鬆了口氣。雖然此招極險,但不如此便難以打消對方對自己的懷疑,後續計劃更寸步難行。
總算,自己的“脫胎換骨術”瞞過了廣法大師的天眼,接下來的事情自當水到渠成。
陸葉機靈地雙手合十,重重跪拜在地道:“活菩薩,求求你治好我爺爺的眼睛。”
廣法大師手疾眼快抓住陸葉胳膊道:“莫要拜,莫要拜,灑家最受不了別人磕頭。”
他開啟紅葫蘆灌了口酒,嘴裡含糊不清道:“老施主,睜大兩眼別眨巴,一會兒就好。”
“咕嚕、咕嚕、骨碌碌……”廣法大師將一口酒在嘴裡轉了幾轉,像是漱口一般,又仰脖子“嗬嗬”翻滾了幾圈,猛地“噗”一口噴到陸博的兩眼上。
陸博渾身僵直硬撐著沒去擦臉,憋住口鼻不敢呼吸,只怕自己會被薰暈過去。
“忍住,有點燙。”廣法大師左手捏作佛印,右手摁住陸博雙目口誦真言慢慢揉搓。
陸博緊咬牙關神容痛苦不堪,別人只以為他是經受不住廣法大師蒲扇大手上散發出的滾熱法力,哪裡曉得其實是受不了那酸臭的酒氣。
陸葉萬分同情地看著自己的爹爹,這位大越國第一才子曾經被譽為“上得了天堂,下得了地獄”,此刻恐怕沒到十八層也有十七層地獄。
好在廣法大師適可而止,心道假如此人真是陸博,無論如何也忍受不住這般折騰,多少會露出一點破綻。看來,此人確是一位流落異鄉的尋常老石匠。
他收回大手道:“老施主,你再睜開眼睛試試。”
不料話音剛落,陸博身子一軟便朝後暈倒。
里正站在旁邊趕忙抱住,叫道:“哎喲,老頭怕是餓昏過去了。”
陸葉禁不住翻了翻白眼,自己爹爹壓根不是餓的,十有八九是薰的。
偏偏廣法大師古道熱腸,又拿起酒葫蘆道:“不礙事,灑家灌他兩口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