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走好。”
衣袖一揮,那粉碎得只剩下上半身的人便如此騰空,攸地投入了熊熊大火中。
三十多年了,在極寒之牢的每一天他是如何過來的只有他清楚,他對母親的傷害有多深只有他知道,他對自己的折磨有多大,也只有他知道。
那些年,他是真的喜歡鳳九的,也是真的無關情愛的。
父親的訓練太過兇殘,手足之情太多冷淡,唯一能給他溫暖的母親卻也只能聽父親的話。
他生性頑劣,不甘孤寂,不甘被冷漠相對,所以揹著族人來到人類之中,所以他從鳳九身上尋到了一種名為“溫暖”的東西。
與鳳九在一起時他才像個孩子,才能感覺到身為王族之子的他該有的寵愛。
所以他上癮了,以至於後來變得從此不像他。
肉被燒焦的味道隨風飄散到空中,燃燒的灰燼也隨風四處飄散,佔到沉靳的頭髮上,身上。
早年的書香世家鳳家沒了,曾因金琉璃聞名的鳳家沒了,京都最大的富豪之家鳳家沒了,甚至府內連一個人的屍骨都未找到。
青天白日,整個鳳府燃起滔天大火,任憑外面的人如何急救,也無法將那火給撲滅,它便在人們的親眼見證下從這世間徹徹底底的消失。
鳴安八十六年,豹族往雀鳴因病而亡,在位八十六年,對外享年一百一十二,豹齡三百九十五,傳位曾經被刻上罪人之印的沉靳,次年繼位改年號靳安。
新王勵精圖治知人善任,深受百姓愛戴,卻唯獨有一愛好讓人不寒而慄。
“剜人雙目廢人手腳,剝皮抽骨挖心掏肺,只需你說一句喜歡,便沒有得不到的,這就是你對人類的報復麼?”
郎弘璃雙手發涼,覺得自己說出這話時心都有些發顫。
沉靳收回視線,笑道:“不,不是報復,因為我喜歡啊,我喜歡他們的眼,喜歡他們的皮囊,喜歡他們說愛我的心,我只是喜歡罷了。”
沒錯,喜歡,他比族人都喜歡人類,喜歡到癲狂,不能自已。
郎弘璃的心發涼,他語調不穩地問:“那我呢?你收藏我的目的,難道也是因為喜歡?”
他不信。
“自然,”沉靳說,“不喜歡,便不會靠近。”
就如當年那樣,若不是對那人心生親近,哪裡會讓心去控制自己的身體,去靠近。
郎弘璃捏緊雙拳,近乎於咬牙切齒,“然後呢?像當年那個人禁錮你一樣將我囚禁在你能觸及到的地方?沉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這樣,與那人有何不同!”
是,他承認沉靳是悲哀的。
在最天真的歲月遇上那溫柔的人,從此便以為那人值得信任與喜歡,然等到的卻是不斷的傷害與背叛和折磨。
他從不知沉靳原來有這樣的過去,亦不知在他這張好看的皮囊底下有顆破碎的心。
可錯的僅僅只是那一個人而已啊,為什麼要因此以偏概全,將仇恨加諸於所有人類呢?
“我不需要知道,”沉靳斂起笑,神情冷漠而疏離,“人心隔肚皮,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不似野獸般直接,兩百年前我不懂他們,兩百年後我也不懂,而我,也不想懂。”
這具身體,早就沒有去愛人的資格,這顆心,也早就沒有了感覺。
他活著,卻沒有心跳,想死,卻又不甘,於是能做的,便只能這般苟且地活著。
“沉靳……”
瑞獸終究是瑞獸,生性善良,不管面對的是何人,對方只需露出丁點的悲慼之色,他們心裡便生出了惻隱之心。
郎弘璃亦然,他看著沉靳,眼眶發紅。
“沉靳……沉靳你聽我說,不要再繼續下去了,你這樣只會增加你的罪孽,日後即便死了,也無法落得安生,沉靳,放過他們,也放過你自己可好?”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明明不是他的作為,他卻好似能感覺到沉靳的心痛一樣,一顆心像被人緊緊攥在手心,抽搐般的疼。
“弘郎,”沉靳看向他,眸光波瀾不驚,雖沒有方才的冷漠,卻也疏離讓人心慌。
“做不到的,”他說,“我不是你,擺在面前的都是雪白一片,墮落的靈獸只能永久的墮落下去。”
邊說,他邊扯開了自己身前的領子,精緻的鎖骨前是象徵著墮落的魔印,還有那刻在他身上永世都消除不掉的罪人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