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大人,我真的是去剿匪的,我沒有.......”說著說著,夏昂的聲音就漸漸的小了下來,並不是他已經放棄了辯駁,認罪待參,而是他看到老指揮使眼睛裡的寒意愈來愈濃,已經冷到凍結了他那還打算申辯的喉結。
“這麼說,確有此事了?”
曾漢儒緩緩的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過在場的人任誰都能看出來,他那鼓起的胸腔裡填充的是慢慢的怒氣。
忽地,他又猛然的睜開眼,轉頭看向曾子仁,“你可知道此事?”
曾子仁是被老指揮使捧在手心兒里長大的,他可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如此恐怖的摸樣,儘管臉上看起來古井無波,但是極具殺意的眼神已經從那黑色的瞳孔中四散而開,
“父親,孩兒實不知情啊,我只是讓夏昂去剿那收‘例糧’的五穀教,沒有讓他殺這些村名啊!”曾子仁被父親這麼一瞪,嚇得腿都軟了,哪還記得別的,往曾漢儒前面這麼一跪,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全說出來了。
那身旁的夏昂聽到他連五穀教都供出去了,心中暗道一聲苦,這個小少爺真是個扶不上牆的主兒,這個節骨眼兒上倒變成個實誠的乖孩子了。
跪在臺階前的安逸心中可是聽了個明白,果然又是曾子仁想出來的餿點子,雖說這次可能不是專門針對自己,但是如果昨晚江如月不在的話,可能安逸就帶著所有人調防雙流村了,那到最後被夏昂一頓糟蹋不說,指不定這小少爺還得想個帽子給自己扣上呢。到時候自己可就百口莫辯了,駐防團練使能脫得了干係?恐怕不死也要扒層皮。
曾漢儒聽完兒子的話,突然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問道:“子仁,你之前不是說這件事兒是西北的流民乾的,和五穀教無關嗎?”
曾子仁下意識的用手一捂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忙連連叩頭道:“不是這樣的,爹,您聽我說,其實........”
曾漢儒沒有聽他說完,便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了,然後伸出左手,就欲要把侍衛手裡那捲萬民書拿在手中。
誰知道這跪在地上曾子仁並不解其意,還在自說自話的解釋著:“爹,是這樣的,當時.....”
“我讓你不要再說了!”
曾漢儒這句話幾乎是怒吼著嘴裡噴到了曾子仁的臉上,嚇得後者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支撐著身體的手臂因為恐懼在不停的顫抖著,從小到大,他從來沒見過父親對自己如此憤怒的吼過。
當然他要是像旁邊的夏昂一樣稍微多瞭解曾漢儒一些,就會知道這位老指揮使的憤怒中不僅飽含著失望,還帶著一絲落寞......
其實這回還真有些錯怪這位小少爺了,因為曾子仁的原意是讓夏昂帶著官軍去剿五穀教,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妾楊氏和夏昂都是五穀教眾。按理來說,殺百姓拿人頭邀功的事兒,是楊氏給夏昂出的個餿主意,夏昂算把曾子仁的話陽奉陰違了。
不過最初夏昂邀功的動機也是源於曾子仁在沒有得到老指揮使同意的情況下,擅自許給他官職,還收授賄銀,也合著不算是冤枉了他。
曾漢儒慢慢開啟手裡的這份萬民書,暗黃色的宣紙上卻沒有一個字,只有五百多個大大小小的血色手印躍然於紙上。
安逸看到曾漢儒拿著萬民書的手微微的顫抖著,便知道自己這份特別的“狀紙”起到了應有的效果,他不著痕跡的撇了下頭,朝著人群中一身白色麻布衣服,頭上還扎著孝帶的江如月使了個眼色。
江如月看到安逸的眼神,連忙授意,把雙臂往前一趴,整個人拜在地上,大聲的哭喊道:“唉呀,我們好慘啊,那匪人沒有殺我們,官軍卻殺了我全家啊!”
他這哭聲一起,帶的前面幾個跪在前面的逝者家屬心裡更是悲痛萬分,一時間著臺階前傷心欲絕的哭聲此起彼伏。
曾漢儒是從行伍一步步走到都指揮使的位置上的,聽到眾人這哭聲,無法不讓他想起那曾經血與淚戰火歲月帶給他,帶給這個國家,帶給這些百姓抹不去的傷痛。
他慢慢的把手裡的萬民書交換到侍衛的手上,將冰冷的目光緩緩的落在夏昂的身上。
夏昂抬起頭,剛好碰上這老指揮使的目光,這陌生的目光讓他整個人都若篩糠。以他對這位老指揮使的瞭解,寧願這目光裡帶著憤怒、帶著失望、帶著冷漠,也好過現在帶著的這種:
決絕!
“大人!大人!我跟了您鞍前馬後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大人!”夏昂看著一臉冷峻的老指揮使緩緩的從侍衛手中接過佩劍,他用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試圖為曾漢儒找一條放過自己的理由,
“太晚了,夏昂,眾怒難犯啊。”
曾漢儒漸漸的從紋金劍鞘中一點點的亮出那奪人耳目的寒芒,淡淡的說道,
“下輩子,做個好人吧!”
伴隨著夏昂聲嘶力竭呼喊的戛然而止,曾漢儒的劍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的臉抽搐著,一口口的往外吐著鮮血,不過很快,便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