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擺擺手,清咳一聲,“那倒沒有,我以為你也睡了。”無玦將他接近東荒,這些日子他應當也是有住處的,常曦與他多年不見,也是知道他的性情的,為天下他可以放下一切,但是有些小細節卻又十分執拗,一如當初他天天逼著她看書一樣。本就沒有想過他會真的離開,只是沒想到他深夜還在雨中,確實是她東荒怠慢了,怎麼說他也是紫微垣的帝君。“是我怠慢,失禮了。”
“你我之間,非要如此見外嗎?”重華沉默了許久,語氣中有些苦澀。他不喜歡同常曦如此生疏,就彷彿他們之間,除了一個是東荒的元君,一個是紫微垣的帝君,其他的就再無其他了。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同你相處,說故交吧,你我又算不上,但要論情誼,又算不得上舊情人,似乎怎麼樣都是不應該的。既然當初我們都已經做了選擇,其實你何苦再為難自己?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豈非快哉?”常曦說的是實話,她現在也確實是剪不斷、理還亂。她同平生確實已經沒有關係了,但這種沒有關係中,又偏偏有個無玦,真是讓人頭疼。“當初玉京山的元始天尊妙無上帝已經給我們做了決斷,你又何苦拂了他的苦心。父神既將天地的重擔交予你,你即便是將此傳承予天君,可職責就是職責,你一輩子都要肩負起來。”
“平生帝君,常曦確實同你,再無可能了。”她的胸膛裡,裝了一顆天下至寒的寒冰玉,當年剜心之痛早已忘記,卻也不能再起波瀾了。情之一物,傷人傷己,與剜心而比,有過之無不及,而她不想再痛一次。
他的眼神幽深,看不清深淺,周遭卻肅然寒冷了不少,重華不知自己還能承受多少的錐心之痛,便是開口的時候,聲音裡都帶著喑啞,“夭夭,別說了。”從他再見她,她所說的每一言,所做每一行,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不能言明的痛。
常曦無視他的話,忽然就笑了,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從他們初遇到如今糾葛多年,她其實從來沒有怕過他,或許他在她眼裡至始至終也只是一個重華而已,而不是紫微垣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君。
“你叫青玄兄長什麼?”重華的目光盯著常曦,似乎覺得自己方才聽錯了。從他將常曦送上玉京山,玉京山教養常曦幾萬年,從來都是她的倚靠,青玄兄長更是她最尊敬的師尊。
“元始天尊妙無上帝。”她依舊不卑不亢,直視他,見他一臉震驚的樣子,心裡十分好笑,淺笑道:“你忘了?早在幾萬年前,常曦就不是玉京山的弟子了,我喚他一聲尊號,又有何不妥?”她孑然一身,煢煢獨立,天地之間,再無所懼。她所倚靠的,都終究只是一場泡影,在乎頃刻之間。
“夭夭……”重華想拂去她眉角的惆悵,卻被她避過去。這些年,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時候她所遭遇的一切。
“九黎。”
重華猛地抬頭,望向常曦那雙無悲無喜的眼底,她似乎還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比刀還要鋒利。“你說過一生不負我,你看到頭來,便是九黎都是假的,還談什麼真心假意,說出來都是一場笑話。”
“拜你所賜,常曦一無所有。可事到如今,我早就不怨你了,你我恩怨,兩不相欠。”她就站在夜雨中的竹屋前,一身青衣,望著曾經真心相許的重華,如釋重負。“我去看看無玦,帝君自便。”
常曦轉身進屋的時候,重華卻忽然輕笑起來,神情裡帶有一絲癲狂,一字一句的說:“兩不相欠?什麼兩不相欠?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不怨,更不是你的放下!我一生為蒼生,為天道,可我有什麼,便是你我都留不住。既然天道從來對我不仁,我為何還要奉行?”
“夭夭,我不信天道,不信命運,我只求一個你!”他眼角有淚,眉目裡都是傷情。
“你瘋了。”常曦冷靜的道,她想紫微垣的平生帝君,果真是瘋了,怎麼會變成如今的模樣,“父神若還在,定然失望,他以天地所託,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
重華閉上眼,呼吸有些急促,他再不想聽見從她的嘴裡,吐出讓他戳心的話。他一把將常曦一攬,將她整個抱入懷裡,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瓣,輕輕的摩挲,細細品嚐。
常曦睜大眼,十分吃驚,開始掙扎。
“孃親,父君?”
常曦沒能掙開,只能任由他淺嘗細品,卻忽的聽見無玦疑惑的聲音,心中更是惱怒,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推開重華,反手就是一個巴掌,面色通紅,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連無玦都顧不上了,瞬間消失在當場。
“父君,孃親怎麼走了?”無玦的看著自己的孃親憑空消失,小眼神溜溜直轉。
重華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有些紅,斂下心中的心潮澎湃,笑著安撫道:“你孃親害羞了,無玦再進去睡一會兒。”
無玦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自己的父君,進去的時候又回頭道:“夫君登徒子,登徒子。”
重華啞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他早該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