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玦想了一會兒,思緒有些凌亂,他自然是認得自己的孃親,可是卻也是真的不知道孃親叫什麼的。“無玦的孃親……孃親,她們叫孃親元君。”
江晚聞言,扶額垂眸,連大氣都不敢出。這紫微垣的平生帝君是誰,他們可再清楚不過了。當初元君為他,曾砍了屋前那一片桃林,又鬧過紫微垣,甚至追隨凡世一生,雖然結局不大好,到底是情深一場。如今他們元君嬌兒膝下環繞,顯然是琵琶別抱了,可這紫微垣的那人還是孤身一人,寶不成會惱羞成怒,誰曉得會對他們少君做什麼。
“拜見元君。”
江晚正想著,那邊祥雲落地,原先跟隨著江晚出來的仙君們,紛紛單膝下跪拜見。
“都起來,退下罷。”
重華只聽到她淡淡的聲音,帶著疏離,抬頭的時候,見她如往常一般青衣素裳,腰間別了一把竹笛,滿身清冷,即便是見了他都不曾改色。東荒滿目風光失色,他從前所見的常曦,從不是如今的模樣,可是方才她那樣緩緩下來,走到他前面的時候,卻讓他心痛的不能呼吸。
那是同他一般,為神君的常曦了,是他抹殺了她臉上昔年的笑容。
常曦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不由感慨。三生石書寫無緣,她年幼信不過,抵不過心中的執念,枉她痴活數萬年,玉京山幾萬年的時光還抵不上紫微垣的百年虛無,非把自己傷得遍體鱗傷。天命無緣,說的真是絲毫不差,如今可不是無緣?
“那年燕丘淨月湖——”重華閉上眼,開口的時候卻滿嘴苦澀,可惜他想要說的話,卻並沒有講出來了。
常曦睨了一眼無玦,打斷重華的話,眉心有些褶皺,反問:“什麼?”她記憶力沒有那段過往,自然是不知道重華在說什麼的,想起他們也總算有一段過往,她到底是解釋了一番,“過往如煙雲,常曦早已不記得了,瑤池一碗水,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重華的手瞬間有些顫抖,周遭氣氛明顯肅殺,攥著他衣袖的無玦有些害怕,鬆開他的衣袖,朝常曦奔去,撲入常曦懷裡,還怯生生的望著重華,他方才明顯感覺到了危險。
“夭夭……”他只是固執的喚著常曦的名字,那些過往的回憶,他記在心中不能釋懷,而她卻早已經忘記。他心中難受不能自抑,卻又慶幸她不再記得,如此酸甜苦痛自有他承受,而她只需要開開心心的活著,就向當初青玄兄長所說的那樣,常曦只需要做自己的神女,其他的都有他們。
常曦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低笑,“世上哪裡還有什麼夭夭啊。重華,從前的夭夭那麼愛你,只是你不要罷了,既然不要了,那就找不回來了。”彷彿說的是別人的痴情,常曦平淡的連自己都訝異,那時候她為了重華,鬧得眾叛親離,唯有玄女不離不棄,如今連玄女都羽化了,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常曦了。“都是幾萬年的舊事了,再大的情誼都在白駒過隙中消弭殆盡,世人的執念,帝君還是放下為好。”
世間最偉大的,莫過於虛無的時光,過了就是過了。
“你是否後悔了?”重華不忍再看她那副平淡的模樣,別過頭,半晌才開口,語氣裡有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害怕,可常曦卻回了一句讓他心裡波瀾萬千的語言。
“不悔。”時過境遷,常曦記得自己當年還問過他,多年以後的場景分外的眼熟,只不過她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當年的平生帝君似乎並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只不過到如今這個答應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可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常曦了。”
“孃親,我好睏。”無玦揉揉眼,他平日裡都是睡著,今日醒來後至今還不曾睡過,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孃親和對面的人在說什麼,他也十分好奇,可耐不住眼皮一直在打架,於是奶聲奶氣的提醒道。
“無玦,是我的孩子。”重華刻意不讓自己去注意常曦的話,思緒被無玦拉回來,他說話的時候,不是反問,也不是試探,是肯定。這些年,他雖不清楚東荒發生了什麼,卻可以肯定這個孩子定然是他的。
常曦語塞,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實在是她也記不得了。倒是她懷裡那個主角,小眼神瞬間精神了,掃向重華那邊,哪裡還有什麼睏覺。
他方才還糾結,他們在說的哪門子往事,敢情這是他爹孃的恩怨了,無玦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了不得大事。不過他又有些遺憾,他那便宜的父君,如今這模樣只怕是有些悽慘,看來是十分的不得孃親的歡喜。
常曦瞬間發現了他的企圖,拍了拍他腦袋,抱著無玦就走,現在的畫面太遭心了,她突然有點不想理人。“恕難相告。”
無玦被抱走的時候,還朝著重華招了招手,那模樣活脫脫是一個小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