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右手訣法卻愈發的快了,那條水虺撲騰了幾下,最後蜷縮水中漩渦裡不動了,而後漸漸顯現出一個身影來。不是她在某世見過的容顏,是她記憶裡的庚辰帝君。他如今只是淮水中一條沒有仙緣的水虺,如今啟智,不過也只是憑的花泣雪多年的心血,平生帝君既然開口說了,任誰都不能改變結果。
“你是誰?”淮瀆放棄掙扎,身影靜靜的問道。
“皇長兄。”常曦笑道,她自然還記得多年前在他膝下的模樣,只千年歲月已過,他亦不知道還記不得那時候的事情了。
淮瀆一愣,他為人一世,還存留著些許記憶,歲月虛無,他實在過的寂寞,這些過往便被他時時回憶。而會這麼叫他的,這世上無非兩人,他猶豫了片刻,試探的喚道:“夭夭?”
“是我。”常曦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五味交雜,她不過一聲‘皇長兄’,他就能一眼認出來,可惜有些她放在心中的人,卻被一葉障目了一輩子,說來也真是可笑之極。“多年不見,哥哥一如往昔。”
淮瀆苦笑,再看看自己虛無的身影,道:“你莫要取笑我,哪裡有什麼一如往昔,不過卻比做人逍遙多了。”雖然過往的記憶,他藏在腦海深處,可那一世做人太苦,他再也不想經歷了。
“哥哥,還記得灼華嗎?”常曦見他落寞的樣子,哪裡還有什麼不懂的,於是沒有糾結,反而是問了一些別的問題。她那時候同灼華未央宮二十幾年,從來沒有想過,蕭灼華對她的皇長兄用情至深,以至於一生不嫁。後來想想,這大概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了,只是看他娶妻,看他離世,蕭灼華的心裡又何嘗好受。常曦想到這裡的時候,又想起蕭灼華是誰,心中愈發鑑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呀,大抵還記得。”淮瀆有些感慨,時間過去太久了,他雖然還記得但很多情誼已經趨於平淡了,“不過如今再想,又有何意義?”他是淮瀆,雖做了一世的李峮,可他畢竟只是淮瀆。
“是啊,還有何意義?”常曦也是嘆息,她自從回來,大抵都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聽說蒼靈地的景岫上君,已經在瑤池要了一碗水,從此了無牽掛,而他們呢?小花因為前緣,必然還念念不忘,而淮瀆無計可施,只能記著。“可是,灼華看了你這麼多年,難道她也沒有意義嗎?”
淮瀆不得不說驚訝,他眸中有變化,自他啟智以來,淮水河畔那位上神,便日日陪伴著他,便是‘淮瀆’一名都是她所賜,若說他心中還有蕭灼華一絲痕跡,那麼這位上神,卻是他心中的大漣漪。只是他只長一絲靈智,不曾開化,連成妖身都難,如何能配得上她。如今猛然聽到這樣的話,他先是一驚,而後卻十分頹廢,悶悶道:“我配不上她。”
他知道她是幽冥司的上神,所以愈發自卑。
“哥哥,東荒欠你的,常曦欠你的,欠小花的,今日後,便一筆勾銷了。”常曦神色如常,右手訣法停下,手中有一把小小的匕首,透著銀光。她低頭望了一眼,想起那時候,紫微垣中,重華說過:“匕首鋒利可弒神,你小心些。”那時候他還言辭關切,不曾疾言厲色。
過往歲月太過美好,想起來都是一種痛。
“夭夭,你在做什麼!”在淮瀆驚訝中,常曦已經將匕首推入自己的胸膛裡,不見一絲血絲出來,可見鋒利。刀鋒在胸中迅速轉過彎,再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將一顆心剜出來。
上古的第一條龍,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是神兵利器,常曦生生的剜了自己的一顆心出來。她面色有些蒼白,卻還是飛快的結界施法,紅光沖天,東荒一時變色。“吾以上古龍族血脈,,祭天地蒼生,以此心為介,渡生靈成仙。”說罷化而為龍,將那水虺盤旋期間。
向來都是平靜的淮水,霎時間沸騰起來,有雷劫翩然而至,常曦以一身之力,以龍心作為媒介,渡了東荒淮水中天道無仙緣的生靈成仙,墨色的水虺,在龍心引入他口中之後,騰空而起,化而為龍,晉位上君。
常曦笑了,將雷劫引入結界之中。她晉位過於輕鬆,甚至連雷劫都不曾捱過幾道。如今天雷劈在她身上,她才知道,原來這麼痛。她想起了那時候渡劫上神的九黎,想起他那時候的容顏,閉上眼,有淚落下。
她手中的合歡鈴有光束而出,卻不曾響起,她才知道,這看似不起眼的合歡鈴卻能在她修為耗竭的時候,源源不斷的補給修為。
紫微垣主世間萬物,平生帝君下的諭旨,她也是不能違抗。可常曦不同常人,她是上古孕育的第一條神龍,她的心可以直接度化一個人成神,相反也可度化一個沒有仙緣的生靈成仙。這顆心,支離破碎,她曾捧到他面前,如今她自己亦不想要了。七情六慾傷人,無心之神,反而活的通透。
常曦笑了,再度捻訣施法,淮水深處有東西飛出,她看也不看,隨手放入自己的胸中,又抹了自己胸口的窟窿,手一揮,道:“本君將你記在幽冥司名下,日後好自為之,不可再來東荒,亦不許再提起今日之事。東荒不再欠你們了,本君亦是,走罷。”
淮瀆驚訝至極,他在淮水至少有幾萬年,知道世間有一極寒之地,便在淮水河中最深處,是一方寒玉冰,方才常曦分明是將淮水河裡的寒玉冰做了她的心了。他想要開口,被被一股力量推離,他再醒來的時候,亦不再記得曾經發生什麼。
常曦送走淮瀆後,呆立在淮水河畔,胸口劇烈疼痛,她緩了好一會兒,閉眼探入自己的元神之中,將那根隱藏至深的情絲,連根拔出,隨手扔進淮水河裡。
九黎,你曾許常曦的一生不負,可你終究已經不是你了,常曦也不想要了。情之一字,甚傷人,她從今只做東荒的元君,為蒼生謀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