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剿滅之後,朝局更加穩固,一向銷聲匿跡於人前的前代王世子被皇帝陛下接進了未央宮,所有人都以為李清時會是下一個攝政王的時候,他們的陛下卻無動於衷。
看著時節進入冬中,天寒葉落,萬里雪飄。
李妍扶額輕揉,她自那年受傷以後,落下病症,時常頭疾發作,體寒如冰,今日天氣寒冷,也讓她十分的難熬。她放下手中的硃批,打算起來走動走動,暖和一下身子的時候,蕭灼華進來了。“怎麼了?”
“阿妍,清時不太好。”蕭灼華黯然道。她其實從前不認識這位代王世子的,只是今年五月份李妍將他接進宮的時候,他已經十分憔悴了。幾個月相處,她亦是歡喜這位年少出名的世子,不負他的盛名,也由衷希望他身體可以好起來,可以陪著李妍一生。
“我去看看。”李妍嘆息,清時的身體,在九黎戰亂中受過重傷,她原先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機遇向來好,只是這幾個月來卻每況愈下,她總算是開始擔心了。
昭陽殿偏殿的一間小院子,青松翠竹,連一絲藥味都聞不到。李妍推開門,不許任何人進來,清時還在做在案前伏筆,看見她過來的時候,笑道:“怎麼把你叫來了,你近些日子頭疾發作厲害,還是不宜見風,早些休息去。”
“清時,輕舞呢?”李妍站在案前,問道。
“她有她的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清時放下手中的筆,起身拿了一件大氅給李妍披上,“我大限已到,你不必傷心。”他只是希望,在最後一程時光裡,還能陪在她的身邊,若今後再無機會,他又情何以堪。
“你明明可以繼續活下去的,輕舞不會坐視不管。”她瞧得出來那個叫輕舞的仙子,十分看中清時,又怎麼會坐視不管。不論如何,清時亦是她在這個世上僅存的好友之一了,她不希望他有事。
“傻丫頭,她恨不得我早日歸去,又怎麼會來管我?”清時笑道,坐到一旁,“你要好好的,雖不知機緣如何,我總感覺日後一定相見。”見她還是悶悶不樂,清時別過頭,“只盼日後,你別忘了我,回去休息,不要擔心我,有時候歸去未必不是好事。”
“你們都走了,留下我一人,也好,也好。”天下之大,得之必是寡人。高處不勝寒,人間不值得。“既知你去處已有,我便放心了。”
李妍離去,清時才眉目低垂,十分黯然。
冬中寒冷,他的心更加冷。他起身關了門,緩緩躺回軟榻上,緩緩閉上眼。
浮光掠影,他記得棲梧森林裡見她時候的韶華時光,亦記得南海濱,她與他人相攜同歸,他就站在不遠處靜靜相看。生死交界,清時忽然記起,那年的玉京山,那個不懼天道、不諳世事的小神女,那般青衣素裳,眉目如畫,芳華灼灼。只是許多年以後,他亦見過東荒元君的一身滄桑,滿目蒼涼。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她執念紫微垣的那人,何嘗看得見他亦在她身後。他提筆刻人間繁華,只是筆下尖銳,刻不出他想要的自己。常曦,你從來都不會回頭,所以也從來看不見我。
長安四年冬月,代王世子薨逝。
清時走的時候,李妍就站在殿門口,她不曾推門進去,因為她知道清時不想她看見,所以她不會進去。漫天冬雪,堵了昭陽殿的去路,她任由天地之大,落了她滿頭白雪,直到灼華撐著一把傘從風雪中而來。
“灼華,今年未央宮的雪好大,好冷。”李妍踏入雪中,一步一腳印。蕭灼華撐著傘與她並肩而行,細聲安慰,“阿妍,灼華會一直陪著你的。”
“灼華,從來沒有問過你,為何如此執著?”為何如此執著,相伴她一生,從不言悔。
蕭灼華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眶一紅,哽咽無語。“阿妍,灼華一生所盼之人已逝,青春韶華,不想空付一個陌生人,你是灼華最重要最想守護的人。未央宮森冷,以後每一日都有我相伴。”
李妍無語望天,她和灼華有三年時光未見,那三年是她如今的痛,亦是灼華的痛吧。“承卿此情,必不相負。”
雪大如鵝毛,未央宮宮廷森森,兩個女子相攜走在宮道之上,雪落了一身。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悽迷,雪落成淚,滿眼西風百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