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回來,母后很欣慰。”謝皇后禮,朝小女兒呢招了招手,看著瘦了大半的女兒,眉目間有些隆起,一手牽過李妍妍的手,才道:“出門在外,瘦了”
“母后,兒臣錯了。”李妍美目含淚,抱著謝皇后,孺慕之思不言而喻,“一別多年,兒臣知您不易,卻又真的不想回來了。”
“都這麼大了,出去了就像脫了韁的野馬,日後可怎麼辦?”宮門有另外一道聲音響起,威嚴之中卻不乏慈愛,是宣平帝。
眾人跪地請安,李妍行禮的時候被宣平帝一把扶住,敲了敲她的腦袋,“都長了三歲了,還一副長不大的樣子。”
三年不見小女人,宣平帝的心裡軟的一塌糊塗,他膝下子嗣不豐,這個女兒是他護了這麼年的小娃娃,如今都長成這般豆蔻年華了,只是帝王家由來殘酷,他沒有好好管住後宮與前朝 ,以至於從小到大的嬌生慣養的女兒在外流浪了整整三年。三年來,她有沒有沒有吃飽,又或者天寒添衣了沒有,外面餐風露宿,又如何承受的住。想到這裡,他便老淚縱橫,哽咽道:“是阿耶對不起你們兄妹啊。”
阿耶是大秦對父親的暱稱,可見宣平帝的一顆愛女之心。
父女重逢,李妍亦是泣不成聲,哭道:“阿耶阿孃養育女兒多年,是女兒不孝,讓二老操心。”
“好了好了,夭夭胡亂就算了,你一個君王,成什麼樣子了,一點體統都沒有。”謝皇后轉身不再去看他們父女情深的樣子,厲聲斥道,兩旁的宮女紛紛跪了一地,當作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的樣子。
一行人簇擁著主子進了未央宮。宮門緩緩合上,落了鎖。
大秦的啟元公主,病癒了。
晚風徐徐,在這春天的夜晚,還是帶著絲絲涼意。李妍站在久違的昭陽殿宮門前,那裡修長的竹林,長滿了兩側的宮道。一晃經年,她有些認不出來這個地方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了,所以當夕顏回稟太子殿下來了的時候,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夭夭……”
“大哥,昭陽殿裡的竹子都這般大了。”李妍回過神,有些傷感。
“是啊,歲月真真是不饒人,夭夭也長大了。”李峮笑的有些感慨,一轉眼當年小小的孩子如今都將許嫁了,他用自己的韶華時光見證了一代佳人的成長,“我的小夭夭,當年和這竹子一樣,就那麼一點點大,纏著我和四弟硬要種上一大片竹子,說是夏日裡好乘涼。”
李妍一下子就笑了,她自然是想起來自己種竹子的初衷,可不是什麼高潔的情操作祟。那個時候她見長兄居所處成片竹林,夏日裡甚是清涼,於是不依不饒的要李峮幫她在園子裡植上。那時候她見什麼都稀罕,但凡自己喜歡的,昭陽殿都有。不過,宮裡面,天子慣著她,連睿王為長兄也是對她話言聽計從,只是那時候她還小,見兄長白天不曾松嘴,夜裡和著周王李岫,自以為無人知曉,高高興興的把皇長兄的竹子全部移栽到自己宮裡。
她微微扯著嘴角,露出淡淡的輕笑,“這麼多年了,昭陽殿的夏日是比往年涼爽了不少,可見當初我是做對的。”她緩步與李峮並排走著,曲徑幽深,鳳尾瀟瀟,“幾年前,四哥賞了我許多葡萄的種子,這可是西域那邊帶來的,我將它全種下去,多年未見它們結果,如今便是開花結果,四哥也見不到了。”
“夭夭,對不起。”李峮心情沉重,想要咳嗽的時候,卻硬生生的忍下來,那邊架上星星零零的花苞,可四弟在世的時候,卻從沒有見過。那時候若非夭夭,怕被誅殺的就是他了。都是骨肉,她選擇了自己的同胞兄長,放棄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心中的痛,只怕不會比他少。
李妍快步朝葡萄架走去,彎腰細細的看著,果然有著小小的花苞,她輕輕的逗弄,低著頭道:“夏日裡結果的時候,大哥可是要一起來品嚐,都說葡萄美酒夜光杯,得空了你可是要陪我一起釀酒,埋在葡萄架下,來年夏日裡,父親母親,咱們一起嚐嚐我的手藝。”
李峮看著那單薄的身子彎腰細細撫過花苞,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你呀,哪點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總是我們把你慣壞了。”
身上一暖,李妍想也不用想知道身上多了外披,直起身子,轉身踮腳把披風給李峮披上,“幾步路,室內就暖和了,大哥的身子要緊。”
頓了頓,凝眉,“方才哥哥倒是嫌棄我不夠大家閨秀,我這般模樣還不是你們慣的,可這京城誰人敢在我面前說我不是?誠然是事實,若我還不夠稱得上大家閨秀,這京裡也就沒有所謂的世家千金,名門淑女了。”
她說的理直氣壯,眉間有著隱隱不去的驕傲。月光,夜風,暗香,渲染著她風華無雙。
李峮抿嘴微笑,也沒有推辭,緊了緊披風,“你呀,這是仗勢欺人,若讓言官聽見了——”
“我才不怕。”說到底,她其實宮裡頭那位說一不二的天子教養出來的,言官敢胡亂參本,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大哥,你快回去歇息。”她心裡可沒有忘記,李峮身體尚未大好。只是昭陽殿的公主能病了三年不愈,故而她見李峮似乎並沒有病重的樣子,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李峮點了點頭,“好,那我也回宮去。”
他轉身,同樣的路,走的悄無聲息,直到確認離開妹妹的視線,李峮再也受不住劇烈的咳起來,握緊掌心,不讓宮人聲張。,
東宮帶來的錦衣衛盡數離去,昭陽殿的偏門後,謝皇后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倒是她邊上的嬤嬤扶著她,安撫著:“娘娘,公主都回來了,殿下會好起來的。”
謝皇后的視線落在方才李峮咳嗽的地方,地上赫然有絲絲血跡,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觸目驚人。她閉目,卻止不住眼眶裡的淚水。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再也經不起白髮人送黑髮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