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道底細,他是清時,而她是謝夭夭,他不是代王世子,她也不是啟元公主,只是時間滄海中的塵世俗子,相逢在這江湖茫茫中。
“燕南深夜的蒼穹,別有一番滋味,可有興趣瞧瞧?”清時指了指寥落的夜空,問道。
李妍作揖言謝:“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茅草屋頂,仰臥著一對人,迎著夜間涼涼秋風,人手一壺酒。“好酒,有記憶中的味道。”
“此桃花釀,系仙人相贈,你又胡話。”清時其實並沒有說謊,他那時候反九黎,其實死生一線,機緣巧合下入了青丘,青丘之地的一位仙人不僅救了他,離去的時候還贈了幾壺桃花釀,說是贈與有緣人。若非如此,世上哪裡還有清時此人。
李妍又酌了一口,道:“你還別不信,我釀的桃花釀,絕對與這個味道一模一樣,所以說有記憶中的味道。我大哥和四哥最是喜愛,只可惜現在深秋,少了春中的桃花,你嘗不到我釀的酒了。”
她說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十分落寞,“岫哥哥,再也喝不到了。”
清時自然知道周王李岫是再沒有機會喝到李妍釀的酒了,只是他私心裡覺得身側這位天家嬌女,不該活的如此滄桑,她合該一生灑脫,榮華富貴,上有慈父,下有長兄,於是寬慰道:“逝者如斯,周王在天之靈,一定不喜歡你過的如此不開心。我聽聞奇聞錄上寫著,黃泉路上望鄉臺,若是你敬一壺酒,你的兄長在望鄉臺上定然也能喝到的。”
“七七早過,岫哥哥只怕早飲一杯孟婆湯,哪裡還記得人世間牽掛的人,我只希望他來生莫生在帝王家。”九重宮闕帝王家,由來無情,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不願意去想,“你日後又何打算?”
“打算?我能有何打算?滄海渡餘生,再不想從前的事情了。”功名利祿如浮雲,如今才是現實安穩,“燕南如今十分太平,九黎手再長,也不敢犯在趙王手上。”
李妍打趣道:“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不是你們男兒的志向嗎?這一席安穩之地,還是他人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午夜夢迴的時候,你不覺得不安嗎?”
“我如今是燕南再不普通不過的百姓,享受的十分安心,不勞夭夭掛心。”若是少年的清時,那時候他還是代王世子,一腔雄心,滿腹才情,只想一展抱負,可如今的清時,早看開了世間紛擾,只想安居一處,養養花種種菜,天下大事還是交給有抱負的人去吧。
“嘖嘖嘖,不過這趙王到底如何,我一路過來,聽到太多關於他的神話了。”李妍轉了個身,只見空中一輪弦月,閃著清輝,還落了一地月華,讓她又生了睏意。
“神話?不過確實是神話,趙王蕭珩,此人深不可測。”清時沒見過趙王,但是從傳聞中都能辨別出他的高深莫測,大秦世襲異性王,享不降等襲封,“若此人對天下有意,大秦改朝換代不遠矣。”
李妍打了哈欠,迷迷糊糊回道:“你太小瞧我皇長兄了,若然他們相遇,定然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實在不成,我就招了他做駙馬。”大秦駙馬不涉政,不帶兵。
“你生性慕山水,只怕是沒有機會了。再說這趙王水火不入,素來鐵面無情,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一副鐵石心腸,你呀就不要趟這渾水了。”清時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見旁邊的姑娘似乎沒有什麼反應,拍了拍她的肩,見她一副睏倦。
“既然如此,那你就做我的駙馬吧,我們一起看大秦的大好河山。公主配世子,再合適不過了。”李妍翻身,“清時,將來若有機會,一定還你公道。”
公道。清時卻突然沉寂了,這麼多年了,他十七歲反出九黎,那時候他一心想要公道,想要天朝鳳京還他是非明辨,可是沒有,代地如今還是代王執政。他九死一生,多少人的性命才留下他如今苟活,他也曾想過報仇,若非得仙人點化,如今清時定然是一個被仇恨矇蔽了心知的人。多年過去了,是非公道自有公斷,而他已經不想去追究了,卻有一個姑娘對他說,她一定還他公道。
只是她一心逃離皇家束縛,又如何還他公道?只是這份心意,他記在心裡了。“好,我等著你還我公道。”就算遙遙無期,他也希望這個帝王之女,將來能活的快活些。
有些人,有些事,但凡一眼,就是命中註定。清時想,他們前世一定相識,或許他欠她,或許她欠他,這一生他都想好好撫平她眉間的皺褶,讓她展眉淺笑。
夜深了,見屋頂有人抱著一個姑娘從上面跳下來,細心的放在床榻上,而後屋外傳來颯颯劍氣,落了一地的殘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