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重華亦是反問,若是他將那些收起來的東西還給花泣雪,而花泣雪想起一切以後,又如何面對當年的知情者。
“常曦,你說什麼。”那邊有不可置信的聲音,是不放心常曦尾隨而來的花泣雪。
“不悔!”擲地有聲,常曦昂然,回身對花泣雪抱歉一笑,“對不起,當年沒有告訴你實情。”
重華揮手,有一個瓶子飛到常曦手中,那裡紅線繚繞,裝得是花泣雪多年的記憶以及情絲。“東荒若有異樣,可上紫微垣。”
“常曦一生孑然,孤家寡人,只願朝朝暮暮,再不相見!”常曦卻沒有再看他一眼,而是施法將瓶子裡的東西放出來。
花泣雪是被動接受,這一幕幕,都曾在她夢中出現,十世送渡,人間一世情,怪不得,怪不得,當初平生帝君會問她,可不悔?
可笑,當真可笑。彼時她早已不記得淮瀆分毫,如此問她,當真是天大的笑話。“常曦,你知不知道,萬年前的忘川路上有多冷,我在那裡等了淮瀆一年又一年。”
“你們問過我願不願意嗎?你們問過我願不願意成神嗎?”花泣雪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她的夫君,一定心碎至死,她甚至站在那裡聽著他人對他的審判、神罰,對此一無所知。“常曦,你是知道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常曦無從辯駁,當年她確實不曾想過要告訴花泣雪這些恩怨情仇。
“既然如此,又為何現在要讓我知道?”
“我們沒有權利,替你做抉擇。”當初她親眼看見重華所作所為,那時候她不曾同花泣雪深交,後來她們是好友,常曦亦是覺得如此灑脫的小花身後,直到她自己嘗一番這期間的味道,方才覺得當初他們所為是多麼無情,生生剝奪了一個人的情義。她還給小花一切,不論日後她是否會因此而怨恨她。
“你們已經替我做了抉擇了。”荒山一事,花泣雪但凡想到這裡,都覺得無法呼吸,她記得淮瀆當時還想喚她一聲‘小雪’,卻被她無情拒絕了,她只要想起當時淮瀆的神情,便覺得無法原諒常曦,哪怕她並不是始作俑者。“幫兇永遠都是幫兇,那日月色下,我不該認識你。”
“小花……”
“別叫我小花!本君幽冥司上神。常曦,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無法原諒你。”她無法原諒一個打著為她好,卻讓她失去夫君的好友,花泣雪說的時候,眼淚又落下來,她現在急切的想去淮水,看一眼她的夫君,“從今往後,幽冥司與你東荒恩斷義絕,天上人間不相見。”
“小花……”難道多年情誼,真的就此付諸虛無?為何常曦,想要的,想留住的,都那麼難。
“常曦,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花泣雪最後回首看了一眼常曦,回憶中的朝朝幕幕,有她們的記憶,只是終究不復相見,她如今亦不想再見常曦。
花泣雪走了,離開的時候沒有一絲後悔。常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暘谷宮的,跌跌撞撞,踏雲的時候,卻看見那一片緋紅灼灼。
夭夭園桃,無子空長。前塵紛擾,一紙心酸,付與荒唐,我亦不悔。
下了雲,常曦吸了一口氣,右手多了一把鋤頭。
慎言再到七葉林的時候,那片栽滿桃樹的地方已經只剩下最後一棵桃樹了,東荒的常曦上神,正在一棵棵砍掉,彷彿那是她的決心。
桃樹無言,嗚咽倒下。百年來紫微垣唯一的亮色,終是消失了。慎言覺得十分遺憾,那年桃林,常曦舞的一曲桃夭,到底沒有緣分再見二次了。
原先灼灼桃林,如今一眼望去只剩下七葉花綻放,七葉樹是佛樹,風中搖曳不曾多了什麼,也不曾少了什麼。常曦收起鋤頭,朝著慎言淡笑,“代我回稟平生帝君,如他所願。”她同他恩怨兩清,再無瓜葛。
常曦回了東荒,東荒的雨勢已經停了些,林子裡的桃樹被她砍的七七八八,十分蕭條。
邊上的紅雨兢兢戰戰,問道:“常曦,還砍嗎?”
“不用了,你下去罷。”這東荒的桃樹本就不是為他所栽,不過是遷怒罷了。她有些想念,那年風雨中,那個白衣銀髮的青年,曾對她說,終我一生,決不負你。如今斯人已逝,叫她如何再信?
常曦一身青衣站在東荒瀛洲盡頭,望著茫茫三界八荒,單薄的身影,濃郁的寂寥,在夜色中愈發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