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一段別人不知道的過往,別人如此,常曦亦是如此。她不敢追上去,一來安慰不了什麼,二來常曦也一定不想她看見她如此狼狽的模樣。
大雨淋在她身上,常曦卻彷彿沒有知覺一樣。她是在一處桃樹旁停下的,樹上的桃花在如此大雨下,竟也不見一點頹廢之氣,常曦卻突然想起那些年初見人間桃花綻開的時候,時令季節,花開花謝。東荒的桃林,美的不似真物,到底是假的。
她手中多了一把鋤頭,一下一下的下去,泥土中有一罈子酒露了出來,是她不知哪年埋下來的女兒紅。常曦喜釀桃花,很少釀別的酒。她曾看過一出摺子戲,戲中有個地方習俗,大戶人家有女兒降生的時候,父母在樹下埋下一壺酒,等女兒出嫁的時候挖出來,謂之“女兒紅”。她那時候興致盎然,她生來無父無母,於是自己釀了一壺酒,將它埋在樹下,大約也有三萬年了。
常曦開啟了瓶蓋,陳釀醇香,她仰頭灌下,才笑道:“常曦啊常曦,這哪裡是什麼女兒紅,分明是一壺花雕。”女兒若早夭,此酒謂之“花雕”,寓意花凋零了。她當年懷著自己不知道的憧憬,埋下的這一壺酒,許了不知誰的韶華白首。至如今茫茫人海,能同她一起飲這杯酒的人,早已經消失在這漫漫時光裡了。
從此常曦只是常曦,也不會有人再喚她一聲“夭夭”了。雨水落在她身上,她卻渾然不在意,席地而坐,飲了一口又一口,不知歲月如何。
花泣雪被紅雨急匆匆叫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已經不是常曦在飲酒了,而是一下又一下的揮著鋤頭,砍掉了一棵又一棵的桃樹。大雨不曾在東荒停歇過,一如他們主君的心情。
“常曦,沒了九黎,你還有我們,阿姒如今還在征戰,你怎麼忍心讓我們操心。”花泣雪來的路上已經聽紅雨講了大概,雖然紅雨這個小丫頭說的不是很明白,但是她是見過九黎的,自然是能聯絡的上來,再看看這副鬼樣子,還有什麼不懂得。
常曦仿若沒有聽見什麼,繼續砍著樹。
“你不為自己想想,你也要替我們想想,這世間總沒有一個神可以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常曦,你醒醒!”花泣雪是怒其不爭,上去就奪過常曦的鋤頭,按住她的肩膀吼道。
“小花,不會再有九黎了。”從他消失在他生命中,常曦就明白,九黎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以後就只是紫微垣的平生帝君了。九黎說的沒錯,重華不愛常曦。
花泣雪實在看不慣常曦萬念俱灰的樣子,她不哭也不鬧,只是平靜的陳述一件事情,卻讓她心裡十分的不安,“不會的,幽冥司有秘術,定能幫你找回他。當年連濯那樣的命,我都能將她養的那般好,九黎一定也可以的。”
“不會的!小花!他回不來了。”常曦面色蒼白,朝著花泣雪道,若他只是九黎,她窮盡一生也要等他回來,可他不是。“他回不來了……”
她要怎麼樣,才能讓平生帝君的一魂三魄回來?哈哈……可憐他魂魄無所依,也可憐她到現在還戀著那一絲絲溫暖,戀著那個可望不可即的神君。當年那麼多仙女徘徊在紫微垣門外,常曦從沒想到自己到也會是她們其中一個。
九黎同重華,本就是一體,所以她對這兩個人至始至終都有分不開的情愫,只是可嘆九黎想同她琴瑟和鳴,奈何此身不允,而重華卻對她至始至終無情。
“你還有玉京山,還有紫微垣,他們一定會幫你。”常曦靠山多,花泣雪一下子就想到,這些上古之神法子向來比他們多。
玉京山?紫微垣?
十萬歲前再不踏足上古之神之地,否則此生日日受剜心之痛。常曦想起師父那日的神情,她被花泣雪抱在懷裡,身子有些顫抖,“小花,我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玉京山,沒有紫微垣,如今的常曦一身孑然,唯有東荒,唯有幾個至交好友。
良久,常曦放開花泣雪,下了決心,駕雲跳上去,花泣雪尾隨而來。
“常曦,你去哪裡?”
“求一個不悔。”